显宗费力地从龙枕后拿出一卷诏书和一册画像递给李纯,他始终迟疑着未接。他知道那意味着什么。
唐显宗你……是要不认朕这个父亲?
李纯不敢!
李纯双手接下两样东西,蓦然瞥见林谨言晦暗不明的脸,马上又回过头来,只听得显宗再次说道:
唐显宗把诏书打开!
林谨言识时务地走过去接下画像,李纯和他对视时发现,他的眼里有一种奇怪的惋惜,却没有太多的不高兴,也看不出任何高兴的情绪,反而是示意他打开那道圣旨。
刚才皇上咳过的手帕上,明显的血迹他不是没有看到,所以也肯定了显宗明白自己大限将至,他的江山,要托付给一个放心的人。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太子李纯,才学俱佳,品性过人,为国分忧,颇立功名,今赐传国玉玺,继承大统。
唐显宗玉玺……还未来得及取来……你自己去取……
显宗又咳嗽了好一阵,这次血迹洒遍了被褥。
唐显宗林爱卿……你过来……
林谨言也跪到了皇上身前。显宗握起他的手,又握起李纯的手,将他的手附在李纯手上,冰凉的触感直至指尖,顺着他的脉络缓缓蔓延。
林谨言皇上……
唐显宗林爱卿,望你今后能倾尽所能辅佐纯儿……这是朕……最后的嘱托……
林谨言皇上!臣……臣惶恐……臣……
唐显宗好了……咳咳!答应朕……咳……
林谨言臣……臣遵旨!
两人对着显宗深深地磕了磕头。
显宗像是露出了一个略微欣慰的笑容,不复天子的意气风发和高高在上,皱纹苍老而慈祥,只如同一位普通人家的父亲。
唐显宗……把画像打开。
林谨言赶忙打开画像,随着画像的舒展,一位绝世美人的丹青呈现眼前。
他只低头望一眼,心脏好似漏了半拍。
那是怎样的一位美人啊……明眸皓齿,微微展开笑颜,百媚千娇。一双动人的桃花眼,虽没有做出任何妩媚的表情,却能让人一眼便陷入深渊。
李纯心里突然有什么涌了进来,连同尚未夺眶而出的泪水,在眼里泛着晶莹。
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
那个多年来只会在梦里出现的魂牵梦绕的女子,是他才貌双绝的母后,是为了不让父皇为难,让朝着大臣和天下百姓定心而自愿牺牲的一国之后,也是多数人心中痛恨的祸国妖后。
这么多年,他甚至为了麻痹自己不敢去想念她。
显宗第一次露出这种表情,他眉里眼里都是笑,像一个等到妻子久违拥抱的丈夫。
他痴痴地看着画像对李纯说道:
唐显宗朕以为自己一生都可以立于所有人之上……是朕错了……纯儿你……记住……最难聚的是人心,最难料的是感情……情之一字……是人之软肋……
唐显宗容儿啊……
在目光对画中女子的流连和不舍中,又仿佛有了一丝如释重负,一代天子就此陨落。
圣上驾崩的消息传出去,天下人皆是一惊。不知又要迎来怎样一个时代了,也不知明天命运又该指向何方。
朝着大臣多有不平,几位皇子也颇有微词,李纯明里暗里都有过敲击。林谨言平日几乎不大与李纯交谈,只是沉默着跟在他身后,也真如很久以前想的那样,依了先皇的托付,帮着他处理大大小小的事件,对反叛势力进行打压,甚至为了这些开始学习蹩脚的古文字。
朝中局势逐渐稳定下来走向正轨,只是一切都好像有些不太一样了。
先皇去了,赵公公不再是红人,平素顶多只能管管太监们,大事是插不上嘴的,只是在他们看不到的地方恨恨地咬牙。
月无双果真没大动作,只是淮阳依然处在水深火热之中。
传国玉玺很少现世,一直被存放禁地,重兵把守。至于那里,李纯去看过,那册秘史早已被月无双转移,而整个朝中无一人发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