酿

　　“师父，您作弊!”

　　所有话本的主角大侠都用剑，但我师父……他不使剑，他只用一根长长的竹节，在我肩膀、腰间、腿上轻轻一点，就能把我浑身的力气都抽走。

　　“把腰拔起来，不要塌着。”

　　“凝神聚气，专心!”

　　“手臂打直，打直!”

　　他教导我的时候，十分严厉。我不知道别人的师父会不会苛刻到连眨一下眼都会挨训，但戚御会，他说，“速战速决不是说说而已，打斗中瞬息万变，你一个眨眼，别人的刀尖就能递到你下巴上来了。”

　　几个来回走下来，我从头到脚都是又酸又麻的感觉。于是，在师父最后一次把我点趴下以后，我就干脆躺在地上不动了。

　　撒泼耍赖。

　　我一向很在行。

　　“这才哪儿到哪儿啊？”他有些哭笑不得，却还是蹲下来温言哄我，“起来，地上凉。”

　　我撇着嘴瞪他。

　　“师父打我打得这么凶!莫不是故意要我吃些苦头，好让我不再缠着师父学武了？！”我就是这么想的，我长到这么大，阿爹都没这么揍过我!

　　“不鸣，”他冲我轻轻摇头，“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

　　我的脸色一定很不好看。

　　来到这个世界上，我最不爱吃的东西，就是苦。

　　“有什么话起来再说，躺成一滩，像个什么样子?”

　　他伸出手来拉我，长衫下露出一对象牙白的腕子，我抬眼，恰好看见那双腕子里嵌着一双粉色的月牙。

　   “师父，你这……怎么了？”

　　戚御听到这话愣了一下，伸到一半的手又收了回去，他抖落长袖，不着痕迹地盖上了那对粉色的印记，像是没有听到我的问话，转身就走。

　　“今日不练就算了，过一会儿来找我吃饭。”

　　长长的竹节躺在我的身旁，一旦离了师父的手，它便只能老老实实地当一截了无生气的枯木。

　　我躺在地上，扭头望着戚御的远去背影，莫名觉得有些委屈。

　　师父今天……怎么忽然就不理我了。

　　清风飒飒，几片竹叶打着圈晃晃悠悠地落在了我的眼前，有什么涩涩的东西熏得我鼻头一酸，哗啦一下眼泪就滚出来了。

　　认清“我不讨人喜欢”这个事实让我觉得很难受。我在家中是最得宠的小公子，姐姐哥哥们都护着我，阿爹阿娘也对我疼爱有加。

　　我何时被人摆过这种脸色!

　　但。

　　但这人是戚御……

　　我现在谁也没有了，连命都是他救下来的……

　　那时候，我的心思很简单。我只是想讨戚御喜欢，我想依靠他，我想让他也多笑一笑，我想让自己活得好一些。

　　那时候，我也犯不着要把所有心绪都藏着掖着。戚御哄我了，我便高兴；戚御不理我，我就难过；戚御不见了，我便心急；戚御在我身旁，我就安心。

　　那时候，我还不知道他腕上那对白白的月牙意味着什么，我也万万没想到，在不久的以后，我会因为这对月牙，提着插满利刃的剑匣屠尽御谷满门。

　　戚御，我能讨你喜欢吗？

　　我想讨你喜欢。

　　【continu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