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上元节里的夜晚仿佛是被红油纸包裹的。月亮射下的清晖在火光里开出一朵亮白的花朵。四周是黑的,亮的,红的。
那是冬,未落雪。从祝家回来,已是夜色朦胧了。树梢间挂的月亮是悠悠的,岁忆里传来的东风,刺骨的,寒冷的。都在荒凉的河流里吹着破旧的花灯。
看牌匾,皇帝御赐,金字如条龙飞舞。
“梁府。”
抚红漆柱,叹岁月无声。
青衣单裹着身子,伸长了手臂,袖子滑落在肘间,虚无的手掌间落着天上的火光——孔明灯。
闭眼间听见潺潺的流水,推动着花灯的漂流。一盏仿佛是一个鲜活的生命,流向的不知是哪个方向。
刀光剑影间,身后墨色的终是从黑幕中带出血色。
堪堪接住一剑,笑道“你来了……”
血液从剑尖滑落。
眼里寸寸凌厉,黑幽的瞳孔不复清明。
记忆里白衣的小儿如今提着剑对着那个抱他回家的姑娘,一袭黑袍,比上墨色还肃些十分。
“你十岁的时候我领你回家,那时我十五,你就到我半个身子。”
“这梁府……你住了八年。走了两年……长高了不少。”刀剑出鞘,在他肩膀上砍下一刀。这一刀,让她确是感叹雏凤清声。十年,他憋久了吧。
“我杀你父母,你找我复仇,天经地义……可那些兄弟呢?不亏欠你一分一毫!你回来的时候差点死透了!不是兄弟们帮你找药,我告诉你!”
“顾长淮!你根本没这个命来杀我!”
她刀剑不停地震颤,一言一语掷地有声。
“我是杀了他们,”用刀鞘挡住一剑,刺耳的摩擦声仿佛从鞘身上的金龙发出,“他们该死,”
“你……也是!”出手便直抵心脏。
“哈……皇帝的金景剑,真是好手笔,”她笑得有些苦涩,“你不过也是在为你的灭族之人当马前卒!”
“哈哈哈哈……”
他笑得诡异
“是……的确是!你不会是最后一个死的人,”他剑指的那处是华灯初上的皇朝,幽黑的,仿佛是这苍凉夜里的明珠,“他,也不远了。”
“做最后的告别吧,梁将军。”
“俯首作揖谢师恩,教的这一身本领最后却用在我头上。”
“真是可笑。”
她没有家人,没有兄弟姐妹,唯一的一帮出生入死的兄弟也死在这小子底下。
梁春啊,梁春,这万家灯火却是没有你的归处了。
“好”
“这条命给你了。”
“记着,你的这笔账我做鬼,也会还了你。”
自刎的一刹那,血色炸开在顾长淮的嘴角。
青衣白剑的女将军闭眼,就是一世了。
.
第一个上元节在梁春的八岁里才有了映象,那时的父亲还是堂堂梁将军。母亲那些时候整日说要将她培养成名门淑女,因此也让她吃了不少苦闷。
丫鬟放她出去的时候,正值着满荷塘的花灯四处飘摇。却是夜晚,天上也亮的通红,说那是孔明灯。
她未曾再见过那样的盛景,夜夜都怀念那个满目明亮的晚上。直到族里的姐姐出嫁,她又瞧见了掌灯的亲事官,他们走的不快,悠悠地,照亮了一片街市。明亮的灯火也是辉煌了她整个眼眸。
灯笼,算是与她有上情节。
最后死时,也瞧见那通红的天空,想起自己一生没有成为名门淑女,也当不了大英雄,不免有些悲观。
这都十几载,我也是成了皇帝的马前卒。
撑起的梁家,空空荡荡,满目萧条。
如今站在岁月的末端,瞧见挑灯的姑娘,咿咿呀呀的儿童,小哥的糖葫芦,丫鬟的白衣裳……都跳跃着,星星点点地,落入了,看不见的血色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