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忆

邪魔在刹那冲破时光沉默，展开双翅，仰天怒吼，湛蓝的翅膀一挥，直接将道林等人打回原位。

“可恶……”道林咬牙切齿道。他的理智已经燃烧殆尽了，握紧长枪，他现在只想要再次与邪魔拼个你死我活，正要向前却被一只苍白枯瘦的手拉住生生制止了行动。

转过头，映入眼帘的是面如白纸的海德。

他的双眼嵌在惨白的面容上，异常的红，目光似经历深痛巨创般绝望。

“宗长大人……”道林看着海德缓缓向他摇摇头。他竟看不到海德眼里的生机，死气在他眼底吞噬蔓延。

“迟了……一切都迟了……”海德呢喃着，声线竟有些颤抖。

瞳孔瞬间缩小，“什……么？”

·

菲洛就这样看着他们。

他们的一举一动菲洛尽收眼底，而她现在能做的，就是结束这场闹剧，还世界一片清明。

尽管它已千疮百孔，尽管私欲已经吞噬了原本存有的公平，不过，还是有改变的余地不是吗？还有那么一群奋力守卫的人们不是吗？

她努力将她所爱的这群人印入脑海，刻入灵魂，就算接下来的结局不尽如人意，她所爱的，依旧在她心中，任何都磨灭不了。

目光锁定在一身黑衣上，那沉重的色彩仍旧刺痛了菲洛的眼睛。

缓缓转身，即使有滔天的不舍一丝一缕纠缠着她本就摇摆不定的心，但理智仍然让她保持在最清醒。

一步一步，似踩在心尖上，菲洛竟有些喘不过气。

琥珀般的瞳仁越发清亮，菲洛嘴角嗜着一抹若有若无的弧度。

前方，邪魔的身躯横在菲洛面前。

菲洛目光紧紧盯着邪魔浑圆的六目，轻声道：“如果不是为了镇守你，族人们不会永世困在这里，也不会因祭祀时间而被肆意杀戮，”像是突然想起什么，菲洛凌厉的目光忽的柔软下来，镀上一层温暖，“道林，不要再怨恨自己，是命运给我们戴上了，仇恨的枷锁。”

魔卡悬浮在手心之上，飘飘忽忽，转而幻化为一柄金黄利剑，菲洛握剑虚空一甩，被利剑切割的空气围绕着剑刃流转翩跹。

“再看一眼，就只再看最后一眼……”像是着魔般地自我安慰般，菲洛转身，一身墨色衣衫清晰地印在瞳孔中。

默默握紧流光剑，菲洛目光渐渐模糊，再不舍，终究还是闭上了双眼，隔绝了一切：“那么，就让我来斩断这一切吧。”

即使，结果不尽如人意。即使，结果不皆大欢喜。

·

“宗长大人……何出此言？”

道林紧握黑桃的手心浸满了汗水，他无理由地颤抖着，道林只觉得，内心被一股黑雾掩盖着，层层叠叠，透不了一丝光亮，他甚至觉得，最后一丝的希望，也将会因此夭折。

海德如同没有听见一般，失魂落魄的只身向前走，猝不及防被绊倒，连同眼眶中蓄得久了的眼泪也一同绊了出来，砸落在地，消失了踪影，人，也没再站起来。

“宗长大人……”道林俯身去搀扶，却只听海德喃喃自语：

“并蒂同生……并蒂同生……好一个并蒂同生啊！”

海德伏地低声嘶吼着，满目通红，像是忽然间苍老了几十岁。

道林一瞬间失去了搀扶海德的勇气，他突然害怕起来，突然害怕海德接下来要说的话。

他从未如此害怕，从未如此畏惧过。

“竟是并蒂同生……为什么会是并蒂同生……”

一旁沉默许久的心仪突然发话，待众人望向她时，她以双手掩面而泣。泪水包裹住手指，从指缝间漏下，在悲怆秘境中闪着灰白的光。

“母亲……为什么这么说？”

美星还沉浸在菲洛已经走远的悲痛中，却不自知后面的打击更为致命。

心仪缓缓放下掩面的手，泪痕在她脸上相互交错着，却仍不失悲戚的美感。

海德这时候摇晃着站起身，眉眼间再找不到一丝温情，他想要打断心仪接下来的话。

心仪擦了擦泪痕，想要微笑，却发觉她做不出任何表情，甚至连一抹笑容都扬不起来，她只能摇摇头，轻道：

“海德宗长，还是我来说吧，你承受的，够多了。”

此时心仪眼中的海德，不再是一个危命的复仇者，而是个可怜的老父亲。

只是个即将失去亲生女儿的，可悲的老父亲。

所有人像是屏住了呼吸一样，静静听着心仪微凉的声音荡漾开来：

“我曾在机缘巧合之下在水月沧澜一处十分隐秘的机关墙后看到过这个禁术。”

禁术？！

所有人的心头被这个一听便令人胆战心惊的名词而瞬间环绕，道林更是心中凉意更甚。

“并蒂同生，顾名思义，就是将两条生命合二为一，如同并蒂莲一样，却又与它不同。”

“两个灵魂将全部进入施术者的肉身中，施术者与被施者的生命将融为一体。”

“通过精神斗争，两个灵魂决定谁是第一主导者，一方死，当然另一方也不会活到第二天。”

“但是，精神斗争输的那方将……”

“将陷入沉睡，虽还有生命迹象，但再也醒不过来，成为一缕死魂，永远成为第二人格。”

海德沉声打断心仪的话，自嘲的笑笑。

心仪眉目一惊，张口想要再说些什么，却见海德向她慢慢挥了挥手，连身形都透着绝望的光影，心仪默默噤声，退在一边。

沉沉叹口气，海德实在不想再次回忆起多年前每一帧每一幅都渗着令人窒息的绝望的画面。然而脑海却被这些如催命符一般的画面占据地滴水不漏。他不得不回想，不得不复述那些他宁愿永远封存在记忆最深处的回忆。

“曾经的瑞拉与异世界邪魔肆意横行，没有人知道他们从哪里来，更不知道消灭他们的方法。

“他们在那时是无敌的，直到水月沧澜人掌握了一种秘术，并蒂同生。

“这种秘术有效的消灭了邪魔，却也有不可挽回的代价。

“这代价，便是一命换一命。”

海德说出的话字字诛心，所有人不由得倒吸一口冷气。

道林面如土色。

聪明如他，他怎会料想不到接下来的内容。但他宁愿不相信自己，他不相信他的小洛会有那样的结果。

但是事实仍旧给了他最沉重的一击。

“我的族人们，都是死于这种代价。”

海德的声音染上强烈的悲痛，这种回忆无时无刻不在灼烧着他的心。那种眼睁睁看着，却做不了任何的自己是多么可笑。而回忆里族人们一个个倒在他的面前，明明虚弱至极却还要微笑着对他说：

族长，这是我们生来就具有的宿命。你不必自责。你更要活下来，去阻止这世界的灭亡。

这场大战，损失惨重，他失去了太多。最后一只邪魔还需要消灭，可他不想再失去任何一个了。所以他选择封印，选择永生永世镇守。用这种永生的痛苦来麻痹失去的伤痛。

至少，他不会再失去任何。

万万没想到的是，瑞拉人的恩将仇报，彻底把他逼上了绝路。

仅存的族人，心爱的妻子，全部，离他而去。他成为了真正的孤家寡人。

好不容易再次见到了女儿，他甚至，甚至都没有好好再看几眼，她就要追随着族人的脚步去了。

浑浊的眼泪落下，海德脸上的皱纹像是永不磨灭的伤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