伴读

半闲阁里一切顺利。

除了写话本的先生总是不交书稿，糕点沫子总是沾到书页上，东家小娘子总是对着账本欲哭无泪。

谢倾纨我容易吗?

谢倾纨上晌听沈先生讲课、学画，下晌帮母亲管中馈，来这视察还要看这密密麻麻的本子。

鹿鸣中馈不是大娘管的么?

鹿鸣大娘子生意多，可来不及管那些。

谢倾纨怨瞪鹿鸣一眼。

这日休沐，卫珏同谢盛清进了半闲阁，上了二楼，紧随两位“贵客”。

一位是年过不惑的男子，蓄美髯，发中掺银丝，眉中两道皱纹极深，不苟言笑，不怒自威。

一位是高挑的少女，带着帷帽，笑声爽朗似银铃，脚下生风。

赵烨此处别具一格，颇为雅致，有魏晋遗风。

谢盛清赵先生过誉。

谢盛清是头一回来完工的半闲阁，这书室是越看越眼熟。

除了桌子长了些，椅子多了些，屋子大了些，这跟他的书房有什么不一样吗？

应该向阿纨多要些樱桃蜜饯。

谢倾纨闻得四人来访，连忙赶去。

一见圣人，作势要跪。

谢盛清做甚么？

谢盛清你腿软?

谢盛清这位是赵先生，那位是赵三娘。

谢倾纨了然。

谢倾纨这边人多，怕失了二位雅兴，不如去隔间?

因也有好静之人来书肆，不喜与人共用书桌，谢倾纨辟了单间。

赵怡你这花样真多!

谢倾纨您过誉了。

赵怡果真兄妹，自谦也是同一个词。

进了隔间，谢倾纨毫不拖泥带水地跪下。

赵烨你是个心思玲珑的。

谢倾纨奴不敢当。

赵烨起来吧，不必过于拘束。

卫珏心下懊恼，应该让人先跟阿纨说一声的。

看阿纨那样子，腿抖得厉害，似乎随时会跪下。

赵烨我同怡儿去荐福寺上香，碰巧经过，甚为好奇。

谢倾纨觉得自己是不是香火钱捐太多，运气太好了。

圣人公主什么的，见一次就多一分得心疾的危险呐。

赵怡摘下帷帽。

赵怡阿纨，你种在书肆外的那几棵是什么竹?

谢倾纨那……那些是桂竹。

赵怡实在没有架子，在圣人面前举止也不敢轻佻，谢倾纨跟她聊了起来。

卫珏谢盛清同圣人交谈，扯诗书酒茶，也不算太尴尬。

书肆里的茶是上品，茶点却是常见的几样。

谢倾纨让进屋送茶的小厮跑一趟，去谢大娘子的酒楼里拿顶好的果子糕点。

赵怡阿纨合我性情，不如做我伴读?

谢倾纨懵了。

赵怡唐中书令家的小娘子秋日要出嫁了，不做我伴读了。

赵烨谢三娘读过甚么书?

谢倾纨缓过神。

当今圣人给皇子公主选的伴读皆非勋贵后辈，反倒是谢家这样书香门第的子女做了这个无官职、无俸禄的伴读。

谢倾纨与长安书香人家来往的多，论年龄、身份、名声，她这个“闺秀”的确是不错的伴读人选。

但她总觉得给赵怡做伴读是个坑。

谢倾纨循规蹈矩地答了。

谢倾纨禀陛下，奴读过《女四书》、《四书》、《史记》。

其实沈先生对《女四书》很不屑，不肯教，不过都是从小听到吐的文章了。

赵烨挺好。

赵烨就给怡儿做伴读吧。

陛下，是不是太轻率了?

谢倾纨一面囧，一面跪下。

谢倾纨谢陛下隆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