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宋朝的法律,待守令最宽,知县官便治得人的死罪,所以盖天锡敢说这话。当时刘二见堂讯利害,干证确凿,又恐天锡认真做出来,理屈词穷,抵赖不去,只得招认了,因说道:“实是奉上差遣,盖不由己。哥子的冤枉,求相公伸理。”
天锡当堂录了供,唤过押司来叠了文案;一面加紧责令公人画影图形,严拿杨腾蛟。对张保正等一干人道:“叵耐尔等通同欺瞒本县,本当重责,姑念因人受累,又是热审减刑之际,从宽豁免。日后休得如此!”众人叩谢。就着张保正领了店小二一干人回家保释,再候呼唤。杨腾蛟的一百两银子封寄入库。刘二着去城隍庙内安置,令医士调治,令公人伴着他,行李盘缠马匹俱发还收管。
不日,押司将申详文案办齐,天锡过了目,画稿盖印。那捕捉公人来禀:“杨腾蛟不见影迹。只有栖霞关画貌册上开载,初六日卯时有一蔡太师的差官王福,奉着令箭过关,口称到城武县公干,面貌衣装、马匹军器与所拿未获之杨腾蛟符合无二。守关将官验得令箭是实,放他过去。”天锡道:“多应那厮仗着令箭撞关,到城武、钜野一带去了,移文过去,一同缉捉。我本为另有一起公事正要上府,顺便就亲解了刘二去。”叫县尉权理县事,自己带了护从解刘二到曹州府来。
不日到了曹州。那曹州府知府张觷,平素最敬爱盖天锡,上司下属,可称莫逆。当日盖天锡见了张觷,参谒都毕。天锡禀到刘二这一起命案,将文书送上。张觷看了,便请天锡内厅叙坐,开言道:“这起案被盖兄如此勘出,足见明察秋毫。只是依下官的愚见,却照直办不得。”天锡道:“若照刘二的原供,杨腾蛟是用强劫抢,杀死事主,获到案时,照律定罪,应得斩决枭示。今照此真情议罪,杨腾蛟不过一时忿怒,擅杀有罪之人,尚到不得死罪。一轻一重,出入悬殊,若不照直办,卑职怎敢,望太尊三思。”张觷道:“并非说不当如此办。此中有老大碍手处,盖兄且听下官说这情由。”
却说张觷对盖天锡道:“足下所定之案原是真情实理,只是此刻的时风,论理亦兼要论势。蔡京权倾中外,排陷几个人,全不费力,你此刻官微职小,如何斗得他过?枉是送了性命,仍旧无补于事。圣人云:‘邦有道,危言危行;邦无道,危行言逊。’若只管直行过去,圣人又何必说这句话?孔子未做鲁司寇,不敢去动摇三家;郑子产不到时候,不敢讨公孙皙。后来毕竟孔子堕了三都,子产杀了公孙皙:足见圣贤干事亦看势头,断不是拿着自己理正,率尔就做。足下如今将此案如此办理,蔡京可肯服输认错?足下之祸,即在眼前。那时足下无故捐了身子,却贪得个什么?——蔡京虽是我的至亲,此事却并非我帮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