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晚张觷留蔡攸酒饭。张觷酒兴微酣,问蔡攸道:“贤契可曾学跑路否?”蔡攸道:“侄儿却不曾学。”张觷道:“此事最要紧,为何不学?我有学跑的妙诀:两腿上各缚铅条两枝,各重四两,带着铅条飞奔,一日三次。铅条日逐加重来,路也日逐加远来。熬炼得一年半载,解放铅条,便举步如飞,行及奔马,岂不妙哉!”蔡攸笑道:“侄儿出入有人护从,旱路有轿马,水路有舟楫,此事却学他则甚?”张觷道:“咳,你那里晓得。这是我为你的身命打算,你却看得不打紧。天下大事,被你家的老子搅乱得是这般规模了,天愁民怨,四海之人都恨不得食你父亲的肉,你还想安稳得到底哩!一旦贼发火起,你父亲必第一家遭殃。所以我劝你趁早学会跑路,临时也好逃命。”蔡攸听了,默默不语。停了片时,张觷亦自己觉得嘴闲多说,便托醉散席,归寝。
次日,张觷送了蔡攸起身,独坐想了夜来那番话,忖道:“我却是何苦!我劝诫盖天锡危行言逊,自己却去犯他,不如同他撒开了。”又挨了几日,竟递病本,辞官归乡去了。那张觷本贯福州人,日后蔡京败露,他仍复起用为剑南太守,破巨寇范汝为,救了无数生灵,众百姓无不感激。这是书外之事,不必题他。
却说蔡京自差刘世让、刘二去后,眼巴巴的只等成功报来,好救女儿、女婿。望了多日,忽接山东制置使咨文:杨腾蛟杀了刘世让,打坏刘二远扬,严拿未获,刘二半途患病已死等语。蔡京见了,叫不迭那连珠箭的苦,正与谋士商量怎生严缉。不数日,蔡攸到来,将张觷的书信呈上与老子看,又将此项事说了一遍。蔡京又惊又愧。蔡攸故意铺张,说道:“各处的人民都知道此事,痛恨爹爹。众口一词,说如果拿了杨腾蛟送与梁山,大家都要进京叩阍,击登闻鼓。孩儿想,姊姊与姊夫到底是外人,不如弃舍了罢休。”原来蔡攸素日深恨他父亲久占相位。更恨爱着姊姊、姊夫待自己淡薄,所以把这话来唬吓他老子。俗语说得好:奸臣生逆子,天理昭彰。那蔡京果然惶惧,深恐嚷到天子耳朵里,只得不敢认真,只移文与山东制置使,行个海捕文书。刘世让、刘二本无家小,尸棺就着地方埋葬。山东制置使见蔡京不上紧,把这起案也放慢了。蔡京只得差心腹人报知宋江。
那心腹人到了梁山,见了宋公明,呈上书信,说道:“并非蔡某不尽心,争奈机缘不巧,至于如此。头领不信,郓城一带俱可探听。所许十万金珠业已办齐,因路途遥远,起解不便,不如就近盐山交纳,此刻想已解到矣。务望放还小女、小婿,感恩无涯”等语。
宋江你太师的心事,我也尽知了,实是苦了他。但是我王、郁两兄弟平白遭杀,此仇怎容不报,你那贵人、县君未便送还。你太师如不放心,我叫你看了去。
便叫请梁世杰、蔡夫人到面前,夫妻两个跪在地上。
宋江本欲放你二人回去,无奈我王、郁两兄弟的仇人未到,且暂留你二人多住几日。你夫妻二人便算了我的女儿、女婿,就此刻拜认了,我同你爹爹、丈人一般爱惜你们。只是书信来往须从我这里过目,不得私通消息。你二人心下如何?
二人怎敢不遵,况已是出于望外,当时拜倒在地,称宋江为“爹爹”、“泰山”叫得一片响。宋江便吩咐打扫宽绰的房屋,与他夫妻二人居住,拨人去伏侍,衣食器皿,供应不缺,并留来人也暂住几日。宋江宴会众好汉,也叫他夫妻二人来吃,坐在宋江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