练辟邪倚坐在床榻上，玄色道袍松垮地裹着她消瘦的身躯，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细碎的咳喘，却仍抬手按住张陵欲上前搀扶的手。
她目光扫过立在床前的三人，声音轻得像风中残烛，却字字掷地有声：“不必多礼，我这身子……撑不了太久，今日叫你们来，是要替你们勘破修行最后的关隘，也算我……了却一桩心事。”
张陵攥紧了腰间的剑，剑穗在掌心绕了两圈，喉结滚了滚，沉声道：“师父，我们准备好了，您只管吩咐。”
铁郎站在一旁，手按在腰间的长刀刀柄上，指节因用力而泛白，粗重的呼吸里满是按捺不住的焦躁。
夜芊雪垂着眼，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出浅影，指尖轻轻捻着道袍下摆，唇角噙着一抹恰到好处的担忧，若不细看，根本看不出她眼底的淡漠。
练辟邪缓缓抬手，掌心凝出三道淡金色的光晕，光晕浮在半空微微颤动，分别飘向三人眉心：“此乃‘心镜术’，能引你们照见自身执念——执念不破，修为终难精进。铁郎，你性子最急，先入阵。”
光晕没入铁郎眉心的刹那，他周身景象骤然变换——卧房的木梁、床榻瞬间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波涛汹涌的黑海，腥臭的海水拍打着礁石，溅起的墨色水花落在皮肤上，带着刺骨的寒意。
一只青面獠牙的水怪从海中跃起，嘶吼着朝他扑来，利爪上的毒液滴在礁石上，瞬间腐蚀出密密麻麻的小孔。
“又是你这孽障！”铁郎怒吼一声，反手抽出腰间的长刀，刀身迎着日光泛出冷光。
正要劈砍时，练辟邪的声音突然在耳畔响起，带着穿透力：“铁郎，先看它的眼睛，别忙着动手。”
水怪的动作顿了顿，铁郎趁机眯眼望去——那浑浊的眼珠里，竟映出了自己的模样。
“这……这怎么会？”铁郎的刀停在半空，手臂控制不住地颤抖，水怪的嘶吼还在耳边回荡，可他却突然觉得那嘶吼里，藏着自己的影子。
水怪再次扑来，铁郎却猛地收了刀，闭上眼喃喃道：“我一直以为是你缠着我，原来……你就是我心里的怯懦和戾气。我躲了你这么久，今日……不躲了。”
话音落下的瞬间，水怪的身影像被抽走了力气，渐渐变得透明，黑海也顺着礁石缝隙慢慢退去。
铁郎猛地睁开眼，发现自己仍站在练辟邪的卧房里，掌心的金色光晕已经散去，周身的灵力却比之前浑厚了数分，连呼吸都顺畅了不少。
他对着练辟邪深深一揖，声音里带着劫后余生的清明：“师父，弟子悟了，执念不是敌人，是要学会和自己和解。”
练辟邪微微点头，嘴角牵起一抹极淡的笑，却被一阵剧烈的咳嗽打断。
他用袖口捂住嘴，再拿开时，袖口上已染了一片刺目的红。
他像没看见似的，转向张陵：“该你了，张陵——你的执念，藏在‘好强’里。”
同样的金色光晕飘来，张陵只觉眼前一花，下一秒便站在了一片血色战场之上。
天空是暗沉的红，脚下的土地黏着干涸的血痂，蚩尤的身影顶天立地地站在不远处，手持巨斧，身上的铠甲染满斑驳血迹，狞笑着看向他。
“蚩尤！”张陵双目赤红，拔剑的动作快得带起风声，青钢剑直指蚩尤：“我早想会会你这魔头！今日定要斩了你，让你知道我的厉害！”
剑与巨斧相撞，发出震耳欲聋的声响，张陵只觉手臂发麻，虎口传来撕裂般的疼，可他半点不敢退。
招式越来越凌厉，剑风裹着好胜心，可蚩尤的身影却越来越清晰，周围的血色也越来越浓，渐渐化作一股强大的吸力，像一张巨嘴，要将他往“万象虚空”里拽去。
“张陵！别被迷了心！这是幻境！”练辟邪的声音穿透血色，可张陵根本听不进去，眼里只有蚩尤的身影，耳边全是兵器碰撞的脆响。
眼看着张陵的半个身子已被血色漩涡吞没，铁郎第一个冲上去，一把抓住他的手臂，粗声喊道：“张陵！你醒醒！你看看我！师父还在看着你！”
夜芊雪也立刻上前，攥住张陵的另一只手，她的指尖冰凉，力道却意外地大，脸上满是焦急。
可若仔细看，便会发现她眼底没有半分慌乱，只是在扮演“担忧的同伴”。
两人合力往后拉，指节都因用力而泛白。
张陵挣扎着，体内的灵力乱冲乱撞，血色漩涡的吸力越来越强，铁郎和夜芊雪的脚已开始离地，鞋底在地板上划出浅痕，眼看三人都要被吸入虚空。
“罢了！”练辟邪低喝一声，猛地从床榻上撑起身子，双手结印的速度快得带出残影。
她喉间涌上腥甜，毫不犹豫地一口鲜血喷在印诀上——
一道巨大的金色屏障瞬间笼罩住三人，屏障上的符文闪烁微光，硬生生挡住了血色漩涡的吸力。
张陵的挣扎渐渐停了，他茫然地看着眼前的景象：血色战场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师父苍白如纸的脸，和他嘴角不断溢出的鲜血。
“师父！”张陵惊得声音变调，想要上前，却被练辟邪抬手拦住。
练辟邪靠在床榻上，胸口剧烈起伏，每一次呼吸都像从喉咙里拽出的风。
她看着三人，眼神却亮得惊人：“无妨……你能醒过来就好。
我这身子……本就没多少日子了，今日能帮你们勘破执念，也算……没白当你们师父。”
她喘了口气，目光扫过张陵、铁郎，最后落在夜芊雪身上，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我这一生，守着剑风楼的技艺，从未想过传给外人。可你们三个……是我最得意的弟子，今日便将技艺传你们，我死而无憾。”
张陵的眼眶瞬间红了，哽咽着：“师父，您先疗伤，您还能教我们很久……”
练辟邪看着三人的模样，脸上露出一抹释然的笑容，那笑容像燃到尽头的烛火，亮了最后一下，便渐渐暗下去。
她的手无力地垂落，呼吸也越来越轻，最后彻底没了声息。
“师父！”张陵和铁郎同时跪倒在地，声音哽咽得不成样子。
张陵扑到床榻边，握住练辟邪冰冷的手，泪水砸在玄色道袍上：“师父，您怎么就走了？您还没看我们变得更强，还没看我们打败九尾妖狐呢……”
铁郎双拳捶地，肩膀剧烈颤抖，粗重的哭声压在喉咙里，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止不住地往下掉。
夜芊雪站在一旁，看着榻上没了气息的练辟邪，眼眶微微泛红，嘴角抿成一条紧绷的线。
夜晚，堆起了半人高的柴薪。练辟邪的遗体被安置在柴薪之上，周围站着仙盟弟子，人人面色肃穆，连风吹过的声音都格外沉重。
东皇太一用仙道术点燃柴火。张陵和铁郎站在最前面，看着火燃柴薪，橘红色的火焰渐渐升起，舔舐着盟旗，将练辟邪的身影吞没。
张陵的拳头攥得死紧，指甲几乎嵌进肉里；铁郎别过脸，不敢看那片火光，耳边却不断回响着练辟邪教他刀法时的话——“铁郎，刀要快，心要稳”“别慌，找到破绽再出手”。
夜芊雪站在他们身后，看着跳动的火焰，眼底闪过一丝复杂，快得让人抓不住。
火焰渐渐熄灭，只剩下一堆带着余温的灰烬。
东皇太一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好了，闯阵者们，无悔入海，最后一关就要开始了，收拾好心情，准备吧。”
众人齐声应道：“是！”
张陵将玉盒交给掌事长老暂管，深吸一口气，转身看向铁郎和夜芊雪：“师父走了，可他的技艺还在，我们不能让他失望。”
铁郎重重点头，擦了擦泪痕，握紧了腰间的长刀；
夜芊雪微微颔首，声音温柔：“嗯，我们一起闯过最后一关，不辜负师父的心血。”
她的语气真挚，若不是知晓她本性，任谁都会被这份“真诚”打动。
很快，一行七人通过逍遥门的12号门来到了无悔树海前。
树海一眼望不到尽头，每一棵树上都缠绕着淡紫色的雾气，雾气在林间飘荡，像无数缕化不开的愁绪，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苦涩，吸进肺里都带着凉意。
云奇独自一人往树海深处走，淡紫色的雾气沾在道袍上，让他发冷。
走着走着，他看到一间木屋，门上挂着“悔恨小屋”的老旧木牌，字迹模糊。
“难道这是入口？”云奇推开木门，刚进门便愣住了——小玉正坐在木桌旁，手里端着热茶，茶雾模糊了她的侧脸。
“小玉？你怎么会在这里？”云奇快步上前，语气满是惊喜，他之前一直担心小玉的安危。
小玉抬起头，脸上没了往日的笑容，眼神陌生而冰冷：“云奇师兄，我在这里等你很久了。”
三道黑影突然从角落飘出，是六贼天魔。为首的天魔盯着小玉，声音沙哑问：出问题“你不是闯阵者，是谁？是九尾狐的细作吗？”
小玉站起身，背脊挺直，语气平静：“我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已把心交给九尾狐大人，也接受了她的力量——现在的我，不再软弱。”
她看向云奇，继续道：“昆仑也臣服于九尾狐大人了，昆仑仙宗，早已归她麾下。”
“你胡说！”云奇抓住小玉的手臂，手指用力：“你怎么会投靠魔头？昆仑那么正直，怎么可能臣服？你是不是被胁迫了？”
小玉甩开他的手，后退一步，眼神嘲讽：“我是自愿的。九尾狐大人能给我力量，这有什么不好？”
她抬手，掌心泛起黑色灵力，“你看，这力量比仙盟的功法厉害多了。”
云奇看着黑色灵力，心口剧痛，踉跄着后退，撞到木桌，茶杯摔碎：“不……你一定被迷惑了！小玉，你醒醒！”
说完，他跑出小屋，雾气模糊了双眼，脚步踉跄地乱走。
不知走了多久，云奇又看到“悔恨小屋”的木牌，犹豫后推开门——屋中换成了昆仑。
昆仑坐在木桌旁，面色苍白，看到云奇，眼中闪过愧疚，又垂下眼。
“昆仑师兄！”云奇冲上前，抓住他的胳膊，声音颤抖：“小玉说你臣服九尾狐了，这不是真的，对不对？你怎么会投靠魔头！”
六贼天魔也问出了问题：“你是否臣服了九尾狐？”
昆仑沉默片刻，缓缓抬头，声音疲惫：“是”
“什么？”云奇如遭雷击，松开手后退，撞到门框：“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你对得起仙盟的信任吗？对得起师父的嘱托吗？”
昆仑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再睁开时，眼中满是痛苦：“我没得选。”
云奇看着昆仑痛苦的模样，心中五味杂陈。他知道昆仑的苦衷，可还是无法接受这个事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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