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真带鹿晗出门,纯属意外。
开学的前一天,同宿舍的室友余舒琪从外地回到学校。舒琪丢三落四的习惯不改,这一次不知钥匙的去向,被困在宿舍外。
天真接到电话时,正在鹿家别墅。她看了看时间,若是回一趟学校,然后再回鹿家,来回得两个小时,所以,今天的辅导课要提前结束。 天真把前因后果跟鹿晗说了一遍,试着跟他沟通,也不知道他能不能理解,总之,她今天要提前走了。 她收拾背包和手机的时候,听到鹿晗问她:“远吗?”那电光石火的念头闪过,天真问:“要不一起去?”她以为鹿晗会想很久,没想到他很快点了点头。
鹿晗出门,薛阿姨犯了难,借口说:“金司机今天不在。”天真拍着胸脯保证,会安全把鹿晗带回来。天真甚至觉得薛阿姨有点小题大做,只是出个门而已,好像要进侏罗纪公园一样凶险。
而积极的鹿晗换了衣服,像个小大人一样,停在玄关处等她们说完话。他穿了一件连帽运动装,肯定觉得出门是一件比运动还要消耗体力的事情。
天真暗暗觉得好笑,说:“外面还冷。”薛阿姨眼见着也阻止不了,只得上楼为鹿晗拿外套。 天真发现,她和薛阿姨说话的时候,鹿晗一直盯着自己的鞋带。他脚上穿着运动鞋,鞋带松松散散没有系上,他不会系鞋带。如果鹿晗真不是自闭症患者的话,天真心想,他现在肯定会开口要求自己帮忙,但他什么也没有说。
天真走过去,蹲了下来,为他系了一个漂亮的结,还演示给他看:“这样穿过去,用力拉一下,你看,好了。” 天真站起来的时候,发现鹿晗比她矮不了多少。十三岁的鹿晗,快跟她差不多高了。
平常到鹿家,天真都是坐公交车来来回回,但今天跟鹿晗一起,她特意拦了辆出租车。鹿晗不肯上车,他踌躇了很久,天真推他,他也不肯上车。司机先生等得有点不耐烦了:“小姐,你弟弟怎么回事?”天真弯腰道歉:“对不起啊,他有自闭症。”天真率先坐了进去,拉着鹿晗示意他进来,并说,“没有关系的,鹿晗,进来。”僵持了十几秒,他终于妥协。
天真心想,连郭医生也不知道吧,搞不好鹿晗还有轻微的洁癖。这样小的一个孩子,怎么这么多毛病。 鹿晗虽然上了车,但一路上他还是显得很不安。他坐在车里一动也不动,天真不知道该如何让他放松,只得不停地告诉他:“马上就到了。”
天真真害怕他会突然开口,要求折回去。她发现鹿晗盯着电子计程器看,果然是男孩子,对机械类的东西会比较感兴趣。天真说,“等办完了事,带你去吃好吃的,你喜欢吃什么?”鹿晗没有应答她,不知道他有没有听到。
天真故意碰了碰他的手背,鹿晗这才转过头看了她一眼,毫无表情的脸上,眼睛眨了眨,权当他答应了。
学校的女生宿舍是不让男生进去的,天真在楼下给舒琪打电话,让她下来拿钥匙。舒琪说:“我在楼上呢,你直接上来。”天真说:“我进不去,你下来拿吧。”舒琪就觉得奇怪了,怎么进不来了?舒琪说:“我行李还堆在寝室门口呢。”
天真想了想,让鹿晗在楼下等她。鹿晗东张西望,这回是在观望小广场上那个铜铸的塑像,看上去似乎并没有听她说话,天真已经习以为常。天真上楼就一会儿,十分钟不到吧,等到她下楼去找鹿晗的时候,发现他不见了。
宿舍管理员从小房间里探出头,左右一看:“刚才还在这里啊。”可两个人四下张望,根本没有鹿晗的影子。阴沉的天空,有暴风雨马上要来的凝重。这个时候,天真才觉得事情很严重,脑子一下子像炸开了一样。轰隆一声惊雷,天空飘起了细雨。
天真知道,鹿晗肯定去找她了。她把整个校园找了一遍,可是没有看到垨真。他们肯定在兜圈子,彼此错过了。雨越下越大,雨水顺着额前的头发,滴进她的眼里,衣服也全湿了。可天真完全顾不了那么多,跑到校门口门卫处:“有没有看到一个十二三岁的孩子?”门卫说:“他刚才还在找人,已经出了校门了。”
鹿晗很少说话的,不肯跟陌生人说话,他心里肯定很着急。天真急得快要哭了起来,打了110。 派出所的人肯定觉得她很滑稽,因为立萱说:“我把鹿晗弄丢了。”派出所的人问:“多大了?”天真说:“十三岁。”派出所的人说:“不用着急,可能去附近玩了,小孩会自己回家。”
天真压下哽咽:“他有自闭症。” 责任全在她,不应该带着鹿晗出门,薛阿姨还特意问她,要不要跟着一起出来。天真压根没有想到会出这么大的事,要是薛阿姨一起来就好了。天真现在不敢给鹿家打电话,跟派出所的人在附近转了好几个小时,直到天都黑了。
突然有个警察打了电话来,说找到鹿晗了。天真立刻跟着民警坐警车赶到派出所,坐在等候长椅上的鹿晗看到她进来,立刻站了起来。
天真的心情简直不知如何形容,连考试拿全优都没有这么高兴过,又责备鹿晗:“怎么不在原地等我?”派出所的人刚才已经问过了,有位民警替鹿晗回答:“他说他要去买棉花糖。”
天真哭笑不得。 人找到了,天真这才有心思给薛阿姨打电话,鹿家之前已经打了几通电话给天真,天真没敢接。天真说:“鹿晗丢了,又找到了。” 天真与薛阿姨通话的时候,感觉鹿晗从椅子上滑了下去。她低头,看到他伸手在给自己系鞋带,立萱这才发现左脚的鞋带散开了,她还不知道,一心只想着找鹿晗。鹿晗不是不会系鞋带吗,难道看过一次,他就记住了?
那天晚上是金司机来派出所把两人接回倪家的,回别墅已经是夜里十一点了。鹿太太难得在家,天真和鹿晗进门时,她正在打电话,看见他们进来,手机毫无预警地向天真身上掷去,有失靶心,滑过天真的肩膀撞到了墙上,然后又反弹到天真的脚边。鹿太太简直是大发雷霆,指着天真的鼻子质问她:“谁叫你自作主张把鹿晗带出去的?!”
这份差事真不好做,尽心尽力,却出了这么大的差错。她又没有坏心眼,鹿晗不见了,她多着急
啊,好不容易找到了,鹿太太又对她大呼小叫,立萱觉得特别委屈。鹿太太吵闹了一通,拉着鹿晗上楼休息。天真就跌坐在沙发上,她只有十七岁,受不了什么委屈,大哭了起来。 薛阿姨上前把天真搂在怀里,低声说:“不要怪太太发火,小乔老师,你才来不知道,十几年前,她父亲被人绑架,失踪几日,绑匪最后撕了票。”
天真抹了眼泪,有点不可置信,渐渐停止了哭泣。 也不知道待了多久,看到鹿晗换了衣服,轻手轻脚地从楼上下来,天真犹在哽咽。小小的人站在沙发边等她哭完,他不明白她为什么会号啕大哭,但是也知道是因为自己,鹿晗情绪有些低落。
他站了一会儿,去厨房拿了今天做的起士条,他说:“你不要哭了,行不行?” 鹿太太听到些许响动,从卧室出来,就看到鹿晗端着起士条站在天真面前,鹿太太俯身在栏杆上叫鹿晗回房睡觉。
鹿晗怯怯地盯着天真,那样一个眼神,有些忐忑不安,还有一些自责。他不知道,他自责中带着的不清不楚的意图,是讨好。 薛阿姨催促鹿晗上楼休息,天真好不容易挤出了一个笑脸,对他说晚安。天真心里知道,这份工作怕是不保了。
果然,第二天鹿太太破格“接见”了她。鹿太太告诉天真,已经给鹿晗找到了更合适的老师,她不必再来了。
这场对话简短,没有持续太久,楼下有车在等候着鹿太太。天真没有想到鹿太太会问她家里的事情,鹿太太说:“郭医生推荐你来的时候,说你是单亲家庭,跟着父亲过。因为他行动不便,所以你要自己打工赚学费。”听上去可真有点励志,但天真最不喜欢别人同情,她停顿了两秒钟,说:“住疗养院中,因为立过功,是公费医疗。”
鹿太太说:“昨天晚上我并不是刻意对你发脾气。”天真明事理,知道体谅,这件事换了谁都会动怒,解雇她也无可厚非。鹿太太从抽屉里拿了个信封,继续说,“还差多少?”怕天真没有听懂,她又补充,“你学费不够,还差多少?”
天真的脸色唰地一下就白了,差钱就赚钱,不需要施舍。 鹿太太把信封递给天真,算是她在鹿家结算的工资。鹿太太问:“你爸爸不是刑警吗,身体怎么这么差?”天真沉默不语,她没有告诉鹿太太,有一颗子弹曾经穿过他的脊柱,几年之后,造成了他偶发性的半身不遂。
郭医生真多嘴,怎么把她家的事都说给鹿太太听?鹿家跟她家,一个天上,一个地下,虽谈不上自卑,但在天真这种年纪,脸皮薄,总难免有点尴尬。 信封里不知道有多少钱,但捏在手里厚厚的,天真说:“太多了。”
鹿太太说:“反正你人也过来了,再上一堂课,不拖不欠。” 天真给鹿晗上辅导课时,鹿晗不知道这是最后一堂课。天真提议:“我们来做游戏吧。”做游戏等于玩大富翁,鹿晗很纠结。看着墙上的时钟,他说:“今天不是星期五。”
天真走过去,拨弄几下,将日期调到星期五。鹿晗眼里全是笑。 丢骰子的时候,鹿晗又走到必须回答问题的格子里去,他抽了一张卡片,天真逐字念着:“鲨鱼的食物是什么?”没想到这次,鹿晗开口回答了,他说:“唐天真。”
天真愣神,心里觉得挺有意思,他的思维果然是有别于常人。于是,天真又问:“还有呢?”鹿晗说“鹿晗。”
天真咯咯地笑了起来,笑得倒在了地毯上,因为他回答得一本正经,好像鲨鱼真的会把他吃掉一样。 跟鹿晗相处的快乐在于,他天真,不谙世事。
天真其实一点也不担心鹿晗,鹿家有那么多人照顾他,虽然没有多深厚的感情,可是为了谋生也会尽力,天真自己不就是这样的吗? 最后一次从鹿家出来的这个傍晚,鹿晗塞给她一个八面体的钻石型魔方,只有两寸。鹿晗说:“有趣的。”
他不知道天真再也不会来了,像孩子一样要把自己喜欢的东西和她分享。可这么复杂的东西,天真即使想玩,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不知道要杀死多少脑细胞,但留下来也是一种纪念。
天真拿了个盒子把魔方装起来。在鹿家,她虽然只兼职了不到一个月,但是这一年的学费已绰绰有余,所以鹿太太辞退她的时候,天真也没有太失落。
很快三月开学了,天真忙着上课,她加入了学生会,又忙着结识新朋友,组织五四活动,后来又是端午集体出游。
鹿家的事情不过是她青葱岁月里的一段小小插曲,等几年可能连痕迹也找不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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