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下班有些晚啊。
我在路边等着公交车，不停地看着手表。也不知道白铭在家等我回去做饭得饿成什么样。
.
我和白铭是在一年冬天，通过一个相亲会认识的，被家人逼着去的我那时就独自闷闷地坐在一个角落里，本来都快睡着了，却被一个儒雅男士的声音吓了一跳。
“小姐，我叫白铭，咱们交往交往吧。”
换做谁都会先吃惊吧。我抬头一看，长得挺英俊，看得出是一个沉稳的人。
也好，要是这次还不带一个男朋友回家，不知道爸妈又该怎么唠叨了。白铭应该也是无奈被家人催成如此随意的人吧。
“好。”反正只是交往几日，不满意就分呗。总之今天回家对爸妈能有个交代。
白铭诧异地挑了挑眉，看着我，饶有兴趣地笑笑。
后来我们处得还算不错，双方父母对我们这对情人很是满意，总是催着结婚，稀里糊涂地也就把这个婚结了。
再后来他才告诉我，原来那时他刚刚失恋，算是一时冲动，但竟也正因为这冲动，找对了他人生的另一半。
我俩过着平平淡淡的日子，少有吵架，也少有那些甜言蜜语。
坐在公交车上的我被到站声从回忆中拽了出来。
匆忙下了车，一路小跑。
到了家门口，发现门是半敞开的，我拉开门，看到白铭半躺在沙发上看着电视。
“对不起啊，我今天下班晚了，你一直在等着我吗？饿不饿啊，我马上……”
“我今天也下班晚了，回来的时候买了点吃的，不是很饿。”白铭打断我的话，从沙发坐起来，不自然地摸了摸鼻头。
我看着他微微点了点头，又突然反应过来，有点什么奇怪的味道窜入鼻中。我下意识地看向厨房。
“你都干什么了啊……”我走进被弄得一塌糊涂的厨房，无奈地扶了扶额头。
“你怎么……”我刚一转身，桌子上的一张记着密密麻麻的小字的纸条噎住了我接下来要说的话。
纸上详细地记着一道“芹菜炒香干”的做法。
我笑笑，他还是这么笨……连一道菜都做不好。
我端着脏兮兮的锅到水池边，又发现一张沾着点点水渍的纸条：媳妇，生日快乐。
我一遍遍地反复默念着那张纸条上的小字，心底感到温热。今天是我的生日，我自己都不记得了……
“锅我刷过了吧……”白铭仍坐在沙发上，悄悄扒着头看我。
“嗯。”我把纸条小心翼翼地放进口袋，继续手里的工作。
他一定很饿了。
我动作利索地炒了一道“芹菜炒香干”，端到桌子上：“吃饭了！”这句话在我和他结婚后的这些年里，不知喊了多少遍。
他下了沙发，拖着拖鞋，穿着宽大的睡衣，邋邋遢遢地走来。
电视机还没有关。
我俩开始动筷子。
“谢谢啊，我很感动。”我先开口打破了宁静。
这时电视机里传来关于杭州的景点介绍。
“小清，我们去杭州玩两个月吧。结婚这么多年，还没跟你旅行过。”白铭夹了一块香干到我的碗里。
“好啊。说真的？那我今晚就向公司请假了。”我心里有些激动，还真是第一次和他去旅行。
白铭笑了点点头，下巴上的胡茬越发明显，当年的英气仍没有褪去。
吃完饭，我独自刷完了碗，回到饭桌前，发现已经被收拾干净了。
我浅笑不语，掏出手机，第一个打给父母，第二个打给上司，第三个打给朋友。告诉他们，我要和老公去旅行。
父母听了都愣了一会儿，接着便是一些唠叨，从他们越发苍老的声音里我听出了些许欢喜。
转天我和白铭去超市采购了一大批必备物，回到家我们各自收拾好行李，他订好了机票，我们这就将要来一场说走就走的旅行了。
机场里人山人海，终于坐上了到往南方的飞机，我拿出一本书，坐在白铭身边静静地看着。
白铭也凑过来，看样子似乎是读了几行不怎么感兴趣，拿起笔和纸，写着什么东西。
“渴吗？”
“要不要吃点什么？”
“歇会眼睛吧。”
时间过得挺快，期间我和白铭总是你一言我一语地问候对方。
我合上书，伸了个懒腰，活动活动手脚，心情愉悦，准备下飞机。
天很蓝，正值五月下旬，第一个要去观赏的地方是西湖。
“两个月呢，先去租房子。”白铭拉着行李箱。
两个月……是不是有点长呢？这段时间里，谁照顾爸妈啊？
白铭好像看出了我的担心：“我拜托过我弟去照顾他们了。”
我听了放心下来，轻轻应一声“嗯。”
他带着我四处逛，杭州这地方真不错。我忍不住从随身携带的背包里掏出画板和一根素描笔，画起景物来。
“我都不知道你画画这么好。”
我嘿嘿一笑，我怎么会让他知道，年轻时，我常常画他，那些画早被我藏在床底。
转眼间都是三十来岁的人了，岁月无情，也终究带不走我画画的天赋。
走着走着，他在一家店铺前驻足：“小清，挑一个。”他捡起一个画框，细细端详着。
“就你手上的那个吧。”浅棕色的，十分淡雅。
白铭笑笑：“老板,要这个……”
我和他的眼光总是很相似。
我接过画框，鼻子一贴近，淡淡的檀木香让我很喜欢。
我小心翼翼地装进背包。
行走了一天，可算是租到了合适的房子。
不大，家具的简单显得屋里挺宽敞。视野不错，从阳台能望到远处的千岛湖。我们就这样住下了。
无论走到哪里，我都带着白铭买给我的画框，总感觉有某种特殊的意义。
所有的景点都去过了，玩得十分开心。一晃就是一个月，称得上事事称心如意的一个月了。
我的画也越积越多，几乎每一幅都受到过白铭的赞许，心里要多舒坦有多舒坦。
其中有一幅未完成的画，而非风景画，内容是一天晚上，我和他坐在阳台上看星空的浪漫情景。稿子起完了，就差上色了。
这大概是我画的最好、最有意义的一幅画。
争吵发生在七月初，太阳很毒辣。
那天我们一如既往地散步。白铭到一旁去买冰饮。
一个外国男游客看了我的画，十分欣赏，赞叹一番后，非要和我拍照留影，我当时还没答应，外国游客贴近我，手搭上我的肩，拿出手机就要拍了。
没等我反应过来，刚转过身来的白铭恰好看到这情景，外国人的举动让他大发雷霆，大喊一声：“住手！”吓得外国游客捡起掉到地上的手机就跑了。
他看了一眼跑远了的外国人，目光便转向我。
“你瞪我干什么！有本事你找他去！”我看到他那充满怒气的眼神，一下也火了。没等他说话，我就先大声冲他吼道。
现在想想真是不应该，明明只是一句两句就能够解释清楚的事情。
那天他愤然离去，我愣在原地许久才回家。
晚上，我一个人坐在阳台上等他。
我起身推开窗户，月亮挂在天边发出暗淡的光亮。
不知什么时候睡着了，就在阳台一直等他到了天明。
我喊了几声“白铭”，没有人回应，心里很失望，眼睛稍有些湿润。
心里默念着“对不起”。
我背起背包，里面装着他买给我的画框，和那幅未完成的画，画中的星星还没有亮。
我决定出去找他，就算找遍所有的旅馆。
刚到楼下才知道下小雨了，雾霭阴霾。
我毅然决然地继续前行，这点小雨就不至于返回去拿雨伞了。
我走了很久，雾越来越浓，行人渐渐稀少，眼前几乎是一片灰白，像是一堵墙挡在前方，转身，又是一堵相同的“墙”。
我好像连回家的路都无法找到了。我摇摇头，也没想着这么早就回家。
泪水朦胧了双眼，他躲在哪里，我找不到他……
我干脆蹲在路边，抱着膝盖低声哭泣。
“小姐，需要我的帮忙吗？”一个儒雅男士的声音从头顶上方传来。
我猛然抬起头：“白……”
泪水止不住地流出，不是他。
面前的陌生人疑惑地歪了歪头，身后一辆轿车。
我用我仅存的理智思考一番，今天找不到他了，明天再找。
我冲他点了点头：“你能带我回家吗？”
到了家，又抱着点点希望喊了几声，仍没有回应。
头有些昏沉，抹抹眼泪便关上卧室的门就休息了。
第二天，阳光在七月的天空闪耀得发烫。
没有他的日子就像是在煎熬。很是漫长。
我起身在卧室里走了走，感觉头脑不是很清醒，我坐在地上，倚在门上，闭上眼睛，我和他相识的那段回忆一直在回响。
那段回忆，平淡得不能再平淡，但我总认为，越是这样平淡的相识，越是比那些轰轰烈烈的爱情来得真实。
睁开眼睛的时候，发现床底似乎有几张纸，我爬过去，随手拿了出来。
每一张都有些字。上面一层浅浅的灰尘，我吹了吹。
心里想象出他的语气默念起来。
“小清，在飞机上静静看书的你，非常优雅。”
“小清，你画画这么好，早知道，你生日那天我就送你个画框了。比今天这个精美一百倍。”
“媳妇，和你一起赏月，心情无比放松。”
“媳妇，我……”
笑容挂在脸上，心里像吃了蜜。
我把那幅未完成的画装进画框，放进背包，当我白铭见到时，一定要给他看。
背上背包，这次我一定要找到他。
我去了很多我们一去过的地方，已是晌午，没有找到。
我路过一个小公园，公园里的长椅上坐着两个女孩。
“怎么办，他不爱我了，我该怎么办……”一个女孩扑在另一个女孩身上，哭着说。
我又想起白铭，白铭……他去哪了？
他要是不爱我，那我也不爱他。听起来蛮简单的。
想当年，上中学时喜欢过的几个男孩，表白被拒？不喜欢算了，我可以在几秒钟内把你忘掉。
我离开公园，继续寻找着，来到了最开始的地方——那个卖画框的小店铺。
我往小屋子里一瞥，似乎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再走近一看，连自己都不敢相信。
桌子上铺着一张大白宣纸，上面的人像越看越熟悉。
“白铭……”
画国画的人抬头看向我。
他胡子拉碴，脸也脏兮兮的，不知道这几天都干了什么。
白铭笑了：“小姐，您和这画上的人真像，您和这画画的人真有缘分。”
“你怎么来这了，你知不知道我找你有多辛苦……你知不知道我有多担心你……”嗓音越说越沙哑，泪珠一连串掉出好几滴。
白铭放下笔，走过来抱住我。
“我错了，我错了，别哭了……”
我捶他了几拳，想要解解气，最终手也是搭上了他的背。
我从背包里拿出画，微笑着递给他看，细细端详着桌上的国画，画上的女子是我。
“我都不知道你画画这么好。”这次是我对他说的。
他嘿嘿一笑：“你藏在床底的画早就被我看到了，画得不错，看得我也想画画你的样子。”
居然被他发现了？也好，他该知道我有多爱他，只是没有表达出来。
我可算是找到了他。
“小清，我怕那个外国佬欺负你，我怕你就这么跟他走了……爱上你之前，那个女孩就是这样轻易被另一个男孩牵走的。”路上，白铭跟我解释着。
我不禁想笑，这么多年了，还怕我跟别人跑了？
“是我态度不好，没有向你解释清。”
是我错在先。
“别怕，这种事不会发生第二次。”我握紧他的手，这时的他就像一个小孩子。
两个月过得真快，要离开了，要回去了，又要继续那个繁忙又平淡的生活状态了。
最后一天晚上，南方没有冬天的晚上，我们坐在阳台，看月亮。
我们结婚这么多年，都从未说过“我爱你”。
我们平凡得不能再平凡，却也从没想过要结束这种平凡的生活。
这个屋檐下，有你，有我，足矣。
这就是所谓的幸福吧。
京公网安备11010502036362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