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谣（下）

得知两人私自外出后，院长勃然大怒，将撒猎人打得遍体鳞伤，手中坚硬的长棍，如暴雨般狠狠砸落在那一个拼命蜷缩的身体上，撒猎人咬破了嘴唇，脸色青白一片，汗水涔涔，却依然倔强地没有喊出声来。门外，亲眼目睹一切的何律师，早已泪流满面——但他什么都不能做，甚至，无法鼓起勇气去推开面前的门。

夜幕降临，孤儿院又笼罩在一片寂静中。

撒猎人的房间里，两个身影相互依偎着，被月色晕染出朦胧的光影。

一只手轻轻拭去了何律师脸颊上的泪水，却全然不顾自己身上那些触目惊心的伤痕。

撒猎人望向身旁何律师的侧脸，心头悄然落下轻声的叹息。

“撒哥哥，我们离开这里吧。”

平日素来温顺的何律师，用那样冷静而决绝的语气，说出了这句话。

撒猎人心头大惊，他猛地转过脸去，只见那双曾经清澈的眼眸，生出冰雪般的寒意。

“离开？我们还能去哪里？”

“哪里都好。”

——只要能在一起，去哪里都好。

那天晚上，天空下着罕见的大雪，仿佛要掩埋整个人间。

何律师等了很久，却没有等到撒猎人出现。

他一个人，朝着未知的方向远去，逐渐消失在漫天纷飞的雪中，阵阵刺骨的寒风，让滚烫的眼泪也失去了温度。

在体力透支后，何律师晕倒在地，被途径的好心人救下，并收养为儿子。

这些年来，他到处追寻撒猎人的消息，然而一无所获——直到此刻，撒猎人站在自己的面前，站在一片柔和的烛光里，何律师才终于相信，这并不是梦，并不是以前那些无数次落空的梦。

他们彻夜未眠，说尽了悲欢离合，后来，也说到孤儿院发生的巨大的变化。

因为何律师的出走，院长神智失常，莫名失踪。在社会慈善机构的帮助下，孩子们都被不同的家庭领养，开始了崭新的生活，而天使孤儿院，就此废弃了。

两人再次回到孤儿院时，放眼望去，只见生锈的铁门，破旧的家具，坍塌的梁柱，遍结蛛网，布满灰尘。

何律师说，他想变卖家产，让孤儿院继续开下去，并且，在附近买一间小屋来居住。

“我不会再让任何一个孩子经历我们以前的痛苦。”他的眸中有闪烁的泪意，声音隐隐颤抖着，语气却十分坚定。

“好。”撒猎人握紧了他的手，将心头激荡的情绪，都付诸这简短的回答。

灿烂明亮的阳光，洒落在天使孤儿院里，温暖着每一个生命，温暖着每一颗心。

何律师的唇畔带着动人的微笑，悄悄侧过脸，望向身旁的撒猎人。

他知道，所谓的幸福，不是那华丽而空旷的古堡，不是那象征高贵与财富的继承人戒指。

所谓的幸福，其实只是那一间充满欢笑的舒适的小屋，只是那一双紧紧牵着自己的手。

撒猎人和何律师都以为，他们的幸福，会从这里重新开始。

但等来的，只是幸福的终结。

为了救一个落水的孩子，何律师重病昏迷。多年前，在那个冰冷的雪夜里，他已经伤了身体，所以这次，终究是无力回天。

他长眠在孤儿院附近的一片土地下，那里，盛开着大片洁白的鲜花。

转眼又过了数年。

撒猎人望着孩子们欢快的身影，仿佛看见了年幼的自己。

那时，何律师还跟在他身后，一声声地唤着“撒哥哥”。

那时，阳光下的秋千，还在轻轻地晃着。

那时，冬日里的雪人，还在静静地站着。

那时的他们，如今只剩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