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是下午三点多,上班的高峰期刚过,今天又是周一,街上没有多少游荡的闲人,车辆也并不算多,秦枫所搭乘的出租车很快就到达了目的地,那条有着孙骅推荐的纹身店的商业街。秦枫并没有来过这里,他只是看地图上到了,就和师傅说要下车,本来师傅还想往街里走一走,但是他忽然想起自己也不知道那家纹身店到底在哪,而且就算今天是周一,这条商业街里的人还是很多,骑着电动车和自行车的行人夹杂着步行者一齐涌来涌去,要把车子开进街里也不是件容易的事,要是再找不到店,倒车出来都是问题,于是师傅便靠路边停了车,秦枫打开车门,说声谢谢,划开手机锁屏,结了账后便离开了。
秦枫走近这条商业街,抬头看了看面前那个巨大拱门上用红色铁板制成的大字:东大门商业街。
“是这里没错了。”秦枫看着手机上孙骅发的名字和地址,自言自语地走近了那个大拱门里。这条街在本市可镇算得上是老商业街了,据说二十一世纪初的时候,它就作为L市的第一条大型商业街坐落在这里,从服装业开始不断发展,直到今天已经成为了一条集合了各种功能的商业中心。虽说资历老,但是东大门街并没有在新时代里落下,现在这条街上有酒吧,有ktv,也有电子智能设备的店铺,总之,它一直跟着时代的脚步,时代流行什么,它就引进什么。秦枫虽然没来过这里,但是看到这个名字的时候他忽然有了一点印象,他记得孙骅说过,他当上龙头后,打下的第一条街就是东大门街,从那之后,东大门街就划归天道盟保护和主事了,里面的商贩都与天道盟关系密切,而孙骅的人品在黑道大哥里绝对算的上是上等,也一直把东大门保护管理的很好,想必不少老板都与他关系不错。
那个唐小姐应该也是受过孙骅好处的老板吧?这样想着,秦枫一路穿过了许多店铺,他发现,手机上那个纹身店的地址似乎有些奇怪,他一开始是用的普通导航,但是这导航只带他往里面走了一点点,就因为目的地过于接近停止了导航。无奈之下秦枫打开了AR导航,他把手机举起来,屏幕上出现的是周围的实景,接着,一条蓝色的箭头爬上了屏幕,指引着秦枫向前。
然而,这个蓝箭头指的位置有点难找,它完美地避开了这条街的商业主干道,反而把秦枫往各种小路里引去,甚至有一阵还路过了商业主街后面的一条排水沟。秦枫很困惑,他觉得,能让孙骅称赞的纹身店,就算不在街中心,总也要在主干道附近,是个有很大门面的店铺吧?可是现在他跟着箭头越走越偏,甚至快要走出这条街了。
就在秦枫觉得自己被这破导航给忽悠了的时候,箭头忽然停下了指路,秦枫定了一定,他晃了晃手机,盯着那小箭头琢磨了一番后,才确定这是找到地方了,他关了导航,目视前方,才发现了这神龙见首不见尾的纹身店。
最开始看到这家店的时候,秦枫的第一感觉是自己是不是找错了地方,如果这里真的是自己要找的那家店,这未免和自己想象中的那个店铺差距也太大了吧……
秦枫想象中的那家店应该是装修金碧辉煌,门面很大起码十几米长,然后周围各种霓虹灯和标志物交错混杂,店牌是巨大的电子招牌,然后店内宽敞明亮,就算放在王府井大街上也是很显眼的那种,总之应该是让来的人一看就想进去的冲动。
但是眼前这家店似乎完全不是这样:一个不大不小的门面,门外两只石狮子静静的端坐在那里,店的招牌也不是电子智能的,而是一块巨大的,古老的,甚至还有些裂痕的木质招牌,至于是什么木头秦枫叫不出来。木牌上,用瘦金体工工整整地刻着几个深黑色的大字,大唐刺青。
怀着半信半疑的心情,秦枫踏着步子走向那店的门口,而走到门口后,他又着实被这店面惊到了——刚才因为离得远没注意到,这两扇门居然还是木质的,上面还带着巨大的守门兽头和敲拉用的铜环!
秦枫在拉起铜环的那一刻,不经意间瞄到了门上贴着的残旧的对联:龙游虎跃描天上笔墨,天雷地火绘人间丹青。
这是一幅不错的门联,秦枫心里是这么认为的,他虽然不清楚对联具体有什么要求,但他还是能看得出那两联的妙处的,至少对仗工整结尾押韵,这样读起来还是很朗朗上口的一句联嘛。秦枫忽然想到,静穆的石狮子,古旧的牌匾,残破而不乏趣味的对联……是不是正宗的纹身店就应该是这个样子的呢?也说不定嘛,毕竟有句老话叫高手在民间,有可能那些宗师级别的大人物们真的喜欢甘于平凡清闲,盘这么一家小店,在里面研究自己的学问,品茶,会友,偶尔接待几个慕名而来的客人,这不也是很好的生活方式吗?
抱着一丝希望,秦枫拉起门环,轻轻往兽头下方的铜片上扣了扣,他不知道这种店是否有什么敲门的规矩,但他知道在公司里,进门是要敲三下的。
“叩叩叩……”和木门同样上了年纪的铜环在秦枫的拉扯和牵引之下,迟钝地击打着已经有些生锈的铜片,发出三声颇有些沉闷的响声。三声轻响过后,什么也没有发生,没有人来开门,也没有人喊请进,那三声敲击仿佛被这间旧纹身店吞进了岁月里,和它融为了一体。
也许直接进去也没事?秦枫想到,但是转念一想,孙骅似乎对这个店的老板十分尊重,自己还是不要冒冒失失地好,免得给孙骅丢人。于是他再次拉起铜环,又是叩叩叩三声。
还是没人应答,就在秦枫准备想下一个办法时,门内忽然传出了一声慵懒的应答。
“别敲啦,进来吧。”
秦枫怔住了,他原本想打电话问一下孙骅这家店有没有什么特殊的规矩,自己是不是做错了什么才没让进去,但是他听到那个声音后,立刻确定了两件事,第一,这是个女人的声音,年龄大约二十岁到三十岁出头,声音很细很软;第二,这个声音听起来慵懒无比,倒像是刚睡醒的感觉,也就是说,刚才并不是自己做错了什么,可能只是店里的人睡着了……
秦枫一头雾水地把手按在门上,推开了两扇紧闭的木头大门,随着嘎吱一声,木门被推开,一时间居然尘埃四起,这四散的尘土和屋檐上悬挂着的一些蜘蛛网让秦枫产生了一种感觉,这门好像很久没被开过了。
开门之后,秦枫走进了一片宽敞的院子,说实话这院子宽敞的让秦枫感觉有些不可思议,从外面看不过是一个不到十米的门面,走进来之后,却发现里面当真是别有洞天。院子里的装饰是很经典的中式园林,宽敞的空地上,摆放着一座巨大的黑色假山,假山的洞口汩汩地往外涌出清亮的水流;假山的周围,是一个用雕刻着兽纹的石栏围起来的小型植物园,里面种满了各种植物,有冬青,矮松等抗寒品种;院子东侧有一个尖顶凉亭,亭顶是多彩的琉璃瓦,在日光映耀下熠熠生辉。
秦枫明显地感觉到了这院子和外面世界的区别——外面明明是寒冷的冬天,可院子里却并没有多冷,日头照在脸上反而有点点温热的感觉,这倒让人感觉身在晚春了。秦枫穿的是长风衣,本来用来抵御外面的寒风正合适,可进到院子里后,他却觉得有点热了。
继续抬头环顾四周,秦枫才发现,原来在院子的东南角,在花丛树影的掩映下,摆着一张圆面石桌,桌上,放着的是一提包装精美的物品,看上去似乎是点心,不过包装纸上写的是日文;点心包的两端各放着一杯冒着热气的茗茶,而两个茶杯的旁边,坐着一男一女两个人。
秦枫看到那女人对他招了招手,才发觉自己进门光顾着看景却忘了和主人打招呼,自觉失礼,于是连忙走上前去。
“啊,两位,实在是不好意思,我是受人之命来找这家店的店主的,刚才忽略了两位,真是不好意思。”
走进了后,秦枫才看清二人的长相,他发现,这两个人身上有一些共同点,但也有许多风格迥异的地方:
这男人身上穿的是一件纯白的长衣服,看样式不像是中国的古代服装,倒像极了自己曾在某些大河剧上见过的一种衣服——狩服,这种衣服他记得似乎是日本的阴阳师才穿的,史上最著名的大阴阳师安倍晴明就是身着一身纯白狩衣行走四方的。
这人莫不是个日本人?秦枫上下打量了一番后,目光偏向了女人。
当看到女人时,秦枫脸红了一下。
这女人......好美。这是秦枫的第一个念头。女人的头发乌黑发亮,柔顺而整洁,仿佛凭空悬下了一截柔软细腻的黑色绸缎;她的眉眼温柔无比,黑色的眸子温润晶莹,仿佛盛夏里成熟在枝头的一弯果实。女人红润的唇在嘴角的上扬下慢慢变成了微笑的形状,她恬静地着看着秦枫,那双眉眼仿佛是月下静静流淌的河湾,让人心生喜爱,可若和她对视,又会感觉这对眼睛有些深邃,又像极了盛夏繁星点点的夜空。女人身上穿的是有着白色香云纱作底料,袖口及领口有着黑色镂空花纹的旗袍,这旗袍本身的白色底面使穿着的人看上去十分清纯,但是那几片黑色的镂空纹又给这件衣服的主人增加了几分神秘和诱惑。女人的身材错落有致,腿上裹着白丝袜,脚上踏着双黑底白面的高跟鞋,这件贴身旗袍穿在她身上,很好地体现了旗袍这件衣服的特质——性感,成熟,也很好的体现出了传统的中国女性之美。
经过两件衣服的对比,秦枫感觉大致可以确定男人确实是外国人了,但是,男人有一点和这女人差不多——他们都很......漂亮?秦枫不知道用这个词形容男性是否合适,但这个男人的脸蛋实在太过清秀,如果不是那两抹浓眉和脸上隐约浮现的英气,秦枫恐怕都能把他看成个女生。
这两个人好像漂亮的有点......不真实。秦枫想道,一般来说,这种颜值出现在3D动漫里才和比较合适吧?
见秦枫愣在那里不说话,女人轻笑了一声,她大致能猜的出秦枫的心思,很多男人在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都是这样呆在那里,若有所思的样子。
女人端起茶杯,小饮一口后将其放回原位,问道:“你找谁?”
秦枫赶忙应答道:“啊,对不起,刚才失神了,我来找店主唐小姐。”
“哦?那你可知道,那唐小姐的名字叫什么?”女人笑问。
“这......”秦枫有点慌,孙骅光给他说找唐小姐了,可没告诉他这唐小姐叫什么,而且秦枫有种预感,面前这个绝美的女人就是那唐小姐,自己说不上来人家的名字可有点尴尬了吧。秦枫一边想该用什么理由好,一边怪自己当初为什么不问明白。
这时候,那男人看着秦枫有些发窘的姿态,用一种同情的目光看着秦枫,他知道,这女人最喜欢拿秦枫这种后生仔打趣。
女人仿佛感觉已经打趣够了,她站起身来,捋了捋衣服的褶子,双手交叉搭在身前,对秦枫说:“好啦,不开玩笑了,我就是唐小姐,我叫唐阙,以前不知道不怪你,以后可要记住了哟。”
秦枫这才如释重负地笑了起来:“啊,唐阙小姐,是我唐突了,还请多多包涵,等会还要求您办事呢。”
说完后他又补一句道:“我是天道盟的秦枫。”
“是找我纹身吧?孙先生叫你来的吧?”唐阙打量了一番秦枫,问道。
“嗯,是。他叫我来取纹身,还嘱托我一定要技艺最好的您帮忙纹,这也算是龙头的命令,麻烦唐姐姐了,还请您帮个忙,完成这幅纹身。”说着,秦枫便把那幅图交给了唐阙。
“哼哼,小嘴蛮甜的吗,这就叫上姐姐了?”唐阙接过图幅,却并没有打开看,“这图就不用看了,我知道是什么,你放心好了,我会给你置办好的。”
秦枫并没有多疑,他觉得也许是孙骅提前和唐阙商议好了图案,她才没去翻看。
这时候,那男人忽然也站了起来,他向唐阙和秦枫致以一个微笑,然后鞠了一躬,对唐阙说:“今天我在这坐很久啦,时候不早了,既然你还有别的客人要招待,那我就先行离开啦。”
这男人说的是最纯正的普通话,但是秦枫听来却有些不自在,他觉得男人的普通话虽然很标准,但总有种怪怪的感觉,可能就是因为太标准了,每个字的平仄都咬的特别准,给了人一种很严重的机械感,让人听来有些不自然。
但出于礼貌他还是迅速接道:“不不不,是我冒然前来打扰了二位交谈,还请您原谅啊。”
“没什么事,我也该走啦,夜晚快要来了,我得回家去看家了。”男人的脸上再次出现微笑,但腔调还是那么的呆板机械,“另外,唐阙,那包里是我带来的羊羹,是你最喜欢的红豆底馅,趁新鲜佐茶吃了吧,过了时候该不好吃了。”
他说完这句话后,并没有等唐阙的作答,而是径直走出了院子,消失在了二人的视野里。
“和。路上小心。”唐阙向门外喊了一句,却没有回应。
“嗨,这家伙还是和以前一样......”唐阙叹了口气。
“唐姐姐,我的纹身......”秦枫搓着手,试探着问道,毕竟已经下午三点多了,要是再不开始的话,今晚怕是要在这里过夜了。
唐阙却不急,她一只手搭了秦枫的肩膀,朱唇轻启,轻柔的声音传出。
“急什么?纹身这东西急不得,来,坐下,陪姐姐喝杯茶,等我什么时候感觉可以了,自然会给你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