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飒——”
马车疾驰而过,似乎是因为路面并不平整的缘故,车子有些颠簸。
“咚。”一颗糖掉了下来,滚到了一个孩子的面前。
那是一个小男孩,约摸四五岁左右,明显的骨瘦如柴,面带菜色。
他小心翼翼的拾起那块糖,擦了擦上面的污垢,然后放在手心里。
闻了闻那颗圆圆的,泛着甜香的东西。
那双眸子明亮如星,熠熠生辉。
刚想吃,却想到,这糖本就不是他的,所以他不能吃。
他犹豫片刻,站起身来,跌跌撞撞的向前奔去,貌似是想追上那富人家。
他想把糖还给那个富人家。
可是富人家皱了皱眉,似乎很烦躁,把他甩了开来。
他不知道富人说了什么,反正从那表情来看,不像是什么好话。
薛洋把那颗紧紧在手里攥着的糖放在嘴边,想了想,还是自己吃下去了。
甜香迅速在口腔里四处蔓延,甜甜的气息刹那间席卷了整个味蕾。
薛洋微微眯起眼睛,露出两个小虎牙。
可爱到极致,又让人心疼到极致。
“唔……我喜欢这种味道。”
他口齿不清地道。
在常人看来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糖,与他而言,却珍稀异常。
他想到:比起草根树皮什么的来说,好吃多了。
要是富人家再来一次就好了,就算再甩他一次,能吃到甜甜的东西,就很好。
可是,那富人家却再也没有来过。
他就那样等到了七岁。
一个男人拿着一盘点心,坐在一家店里。
薛洋看着那个男人拿着的一盘点心,眼眸亮了亮。
他听说,点心和糖一样,都是甜甜的,所以他想吃。
但他转念一想——
可是,那个男人肯定不会给他的。
于是他就托着腮,蹲在角落里,眼眸直直的盯着那盘点心。
吃不到,幻想一下……也是可以的吧?
但是那个男人貌似发现了他,朝他招手,让他过去。
薛洋走过去了。与他而言,他太想吃那盘甜甜的点心了。
男人笑了笑,指了指自己手里的点心。“你想吃?”
薛洋立刻点了点头,眸光越发亮了。
“那好,你把这封信,送到那里的一间房去。”
他指了指远处的房屋,然后又指了指自己手里的点心。
“送到了之后,这点心就给你。”
薛洋开心的笑了起来,拿着信,一路小跑给那人送去。
只见那人的脸色在看到信的内容的时候逐渐变青。
一阵风在薛洋脸颊呼啸而过,那人用纸狠狠地抽了薛洋一把。随后把那张纸揉成一团。
“谁叫你送这种东西过来的?!”
他心中慌乱,指了方向。
那男人咬牙切齿地吩咐家丁把薛洋打一顿,然后就走了。
薛洋很奇怪,信里写的有什么不对吗?他回头,那个端着甜甜点心的男人的踪影消失不见。
那些家丁对他拳脚相向,薛洋咬着牙,让自己不发出声音。
身上的伤口火辣辣的痛,他在地上微微颤抖,一瘸一拐的回到了巷子里,蹲了下来。
眼眶红红的。
第二天,他去找那个男人了。
男人的脸上有些淤青,似乎刚被找到,打了一顿,嘴角青紫。
在看到薛洋的时候,他不耐烦的摆了摆手,深深蹙眉。“滚。”
毫不留情。
薛洋眼眸立刻蒙上了一层水雾,似乎轻轻一眨就会流下眼泪来,眼眶逐渐变红。
“叔叔……信送到了,可是,点心没了……你可不可以…再给我一盘?”
男人烦躁的揉了揉眉心,然后上了马车。
薛洋执着的挡在马车面前,男人更不耐烦。
他夺过马夫手里的鞭子,抽了他一鞭子,薛洋一个趔趄,倒在了地上。
在他想要起来的时候,马车开过来了。
马车,重重的,无情的碾过手掌。
一根一根,每一分痛楚都刺骨戳心。
“啊——!”
薛洋大叫起来,泪水夺眶而出。
他仿佛听到了自己手骨碎裂的声音。
左手的小指,被碾成了一滩血泥。
他哭了。
哭的撕心裂肺,雨声和雷声夹杂,倾盆而下。
鲜血貌似染红苍穹。
薛洋抽泣着,很久很久。
他哭累了,便昏了过去。
四周有人经过,也只是漠然的装作视而不见。
有的人会嫌恶地看他一眼,然后捂住鼻子,低咒一声,再移开眼睛。
他迷迷糊糊之中,好像听见了这么三个字。
“……真恶心。”
他艰难地抬起右手,揪住那人的衣摆。
道:“救救我……”
那人立刻甩开,像是见到了什么洪水猛兽一般,眸中满是嫌弃。
“恶心死了,别碰我。”
薛洋的瞳孔猛地一缩,面容惨白。
眼眸空洞。
像是对这个世界彻底失去了信心一般。
眸中的光彩渐渐地,渐渐地淡了下去。
直到变成了一汪死水。
他的鼻腔里满是血腥味,像是给他的生命里烙上了痕迹一般。
直至多年之后回忆起来,都会感觉到一阵微微的心悸。
那个时候啊。
没人管他。
没人哄他。
他就一个人,在最懵懂年少的时期,承受了一般人没有承受的苦楚。
七岁断指,指断,善断。
他曾经,以最赤忱的心,最纯净的笑容去拥抱世界,可谁曾想,这世间的善良,却一丝都没有怜悯给他。
马车很重啊,碾断的,不仅仅是手指,还有善良的心。
不仅仅是善良的心,还有他,唯一的童真。
人间欠他一颗甜糖,那他唯有……以砒霜报世。
救得回来吗?
当然可以啊。
只是……
没人救呢。
他突然笑了,露出两颗小虎牙,只是眸间笑意全无,有的只是无尽的空洞和病态。
“常家的人都该死…对……都该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