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次的事,像一颗投入阮听舒心湖的小石子,荡开的涟漪虽已平息,但湖底却留下了些许微妙的沉淀。
她隐隐觉得王楚钦有些不同,却又说不出具体哪里不同。
他依旧是那个沉稳可靠的搭档,在训练和比赛中给予她最坚实的支持,只是那份关心似乎裹上了一层更坚韧、更不容置疑的外壳。
王楚钦确实在用他自己的方式,悄无声息地构筑着某种界限。
他并未对阮听舒与王昶的交往横加指责,那不符合他的性格,也毫无立场。
他只是更加细致地参与到阮听舒训练生活的方方面面,将那些可能被“外人”填补的空隙,提前占据。
晨练时,他会算准时间,在她常去的跑道入口“偶遇”,然后沉默地陪跑。
力量训练时,他会提前检查好她惯用的器械,在她需要辅助时,总是第一个出现在她身后,稳稳地托住杠铃片。
甚至在她偶尔偷懒想跳过拉伸时,他也会不容分说地递过弹力带,用那双沉静的眼睛看着她,直到她乖乖照做。
这一切做得自然无比,仿佛本就该如此。
阮听舒起初觉得是楚钦变得更“婆婆妈妈”了,但享受着这种无微不至的照顾,倒也乐得轻松。
只是偶尔,当王昶或者其他队友试图约她一起进行些非计划内的活动时,王楚钦总会适时地出现,用一句“听听下午有技术复盘”,或者“她需要保证充足睡眠”这样无可辩驳的理由,温和却坚定地将那些邀约挡在外面。
次数多了,连孙颖莎都看出了点苗头。
一次女子组的训练结束后,她和阮听舒一起去更衣室,趁着没人,用手肘碰了碰阮听舒,压低声音问。
孙颖莎“舒舒,你跟大头最近没事吧?”
阮听舒“没事啊?”
阮听舒正对着镜子整理头发,闻言有些莫名。
阮听舒“怎么了莎莎?”
孙颖莎“就觉得…头哥盯你盯得挺紧的,”
孙颖莎斟酌着用词。
孙颖莎“比以前还紧。”
孙颖莎“上次王昶不是说想约咱们几个一起去玩密室逃脱嘛,头哥一句不行就给拒了,王昶都没敢再提第二次。”
阮听舒手上动作顿了顿,想起这事,心里那点异样感又浮了上来。
她嘟囔道。
阮听舒“楚钦就是那样,你也知道,他觉得一切都要为训练和比赛让路。”
孙颖莎“是吗?”
孙颖莎歪着头,露出一个促狭的笑容。
孙颖莎“我怎么觉得,他是不想让别人约走他的小听听呢?”
阮听舒“莎莎你别瞎说!”
阮听舒脸一热,伸手去捂孙颖莎的嘴。
阮听舒“什么他的我的…”
阮听舒“我们就是搭档!”
孙颖莎笑着躲开。
孙颖莎“好好好,搭档搭档。”
孙颖莎“不过舒舒,说真的,头哥对你,那真是没话说。”
她语气里带着真诚的羡慕。
孙颖莎“细心,周到,还管得严。”
阮听舒心里嘟囔,一丝难以言喻的烦闷掠过心头。
她甩甩头,把这点情绪抛开,拉着孙颖莎讨论起周末要不要一起去买新出的运动手环。
王楚钦并非没有察觉到阮听舒偶尔流露出的那一点点不耐和困惑。
但他选择忽略。
在他所受的教育和形成的观念里,明确目标并排除干扰是理所当然的事。
他将阮听舒划入了需要他全力守护和陪伴的领域,那么一切可能带来不确定因素的外界干扰,都必须被隔绝在外。
这是一种深沉内敛之人特有的、近乎固执的守护方式。
转机,或者说激化,发生在一场队内组织的混合团体联谊赛上。
为了增进各项目运动员之间的交流,训练中心偶尔会组织这类趣味性大于竞技性的比赛,乒乓球、羽毛球、体操等项目的队员被打乱分组。
无巧不成书,阮听舒和王昶被分在了同一组,而王楚钦则分在了另一组。
比赛气氛轻松愉快,规则也相对随意。
轮到阮听舒和王昶上场进行羽毛球混双对抗时,两人都显得很兴奋。
阮听舒没什么羽毛球基础,但运动天赋极佳,学得有模有样,王昶则在一旁耐心地指导她站位和挥拍姿势,两人不时因为一些滑稽的失误笑作一团。
王楚钦站在场边自己队伍的休息区,目光沉静地看着场上。
他看到王昶笑着纠正阮听舒的握拍手势,手指短暂地触碰到她的手背。
看到阮听舒因为打出一个好球,开心地和王昶击掌庆祝,脸上是他熟悉的、毫无阴霾的灿烂笑容。
那笑容刺眼。
他握着矿泉水瓶的手,指节微微收紧。
周围的喧闹声,队友的笑语声,似乎都隔了一层,变得模糊不清。
他的世界里,只剩下场上那对配合愈发默契、笑声不断的身影。
一种陌生的、酸涩的情绪,像藤蔓一样缠绕住他的心脏,缓缓收紧,让他呼吸都有些滞涩。
他从未体验过如此清晰而强烈的情绪波动,这与他惯常的冷静自持背道而驰。
轮到王楚钦所在的小组上场进行乒乓球趣味赛时,他的状态明显不同。
平时的沉稳冷静被一种锐利的攻击性所取代,每一板球都带着凌厉的弧线和沉重的力量,仿佛不是在打趣味赛,而是在进行世锦赛的决赛。
与他同组的陈梦都忍不住小声提醒。
陈梦“大头,放松点,娱乐赛而已。”
王楚钦抿着唇,没有回应,只是再次发球,乒乓球如同出膛的炮弹,直扑对手死角。
比赛间隙,阮听舒那组暂时休息,她和王昶说笑着走到场边喝水。
阮听舒额上带着细汗,脸颊红扑扑的,显然玩得很开心。
她拿起水瓶,刚喝了一口,就看到王楚钦朝她走了过来。
他的脸色有些沉,周身散发着低气压,与周围轻松的氛围格格不入。
王楚钦“听听,过来一下。”
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命令意味。
阮听舒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有些不明所以,但还是放下水瓶走了过去。
阮听舒“楚钦,怎么了?”
王楚钦没有立刻说话,只是目光沉沉地看着她,那眼神复杂难辨,有压抑的怒气,有隐晦的担忧,还有一种阮听舒读不懂的深沉情绪。
他抬手,直接握住了她的手腕。
他的手掌很大,温热而略带薄茧,将她的手腕完全包裹住,力道有些重。
阮听舒愣住了,下意识地想抽回手,却没能成功。
她抬头,对上王楚钦深邃的眼眸,心里莫名一慌。
阮听舒“楚钦?”
王楚钦“你的手腕,”
王楚钦的声音低沉,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
王楚钦“忘了队医怎么说的?”
王楚钦“羽毛球那种剧烈挥拍的动作,不适合你。”
他的理由冠冕堂皇,无可指摘。
但阮听舒看着他紧握自己手腕的手,感受着他不同寻常的力道和眼神,一种被冒犯和束缚的感觉油然而生。
她不是他的所有物,为什么连玩一下都要被他这样管着?
阮听舒“我只是玩玩而已,又没有用力!”
阮听舒的语气带上了委屈和一丝反抗。
阮听舒“而且队医说的是减少高频次训练,不是完全不能动。”
王楚钦“玩玩也不行。”
王楚钦的语气斩钉截铁,没有丝毫转圜的余地。
他看到周围已经有队友投来好奇的目光,包括站在不远处的王昶,也正看着这边,脸上带着诧异。
阮听舒的脸一下子涨红了,是气的,也是羞的。
她用力甩动手腕,这次王楚钦没有强握,顺势松开了手。
阮听舒“王楚钦你讲不讲道理?”
阮听舒的声音带着颤音,眼圈微微发红。
阮听舒“你凭什么这么管着我。”
说完,她转身就跑,径直冲出了体育馆。
王楚钦站在原地,手还维持着刚才握她手腕的姿势,掌心似乎还残留着她肌肤的温软触感和那细微的脉搏跳动。
他看着阮听舒跑远的背影,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揪了一下,闷闷地疼。
他第一次,对她用了强,也第一次,让她用那样委屈愤怒的眼神看他。
周围的空气仿佛凝固了。
王昶走了过来,想说点什么,但看着王楚钦那张面无表情却轮廓紧绷的侧脸,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默默走开了。
陈梦叹了口气,走到王楚钦身边,低声道。
陈梦“大头,过了。”
王楚钦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底翻涌的情绪已被强行压下,恢复了惯常的沉静,只是那沉静之下,是无人得见的波澜汹涌。
他知道自己过了界。
用“为她好”的名义,行占有之实。
那只无形中划下的界碑,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显露出来,却是以伤害她的方式。
他抬手揉了揉眉心,感到一阵深深的疲惫。
阮听舒那含泪跑开的身影,像一根针,扎进了他最柔软的地方。
这场联谊赛不欢而散。
而对王楚钦和阮听舒而言,横亘在两人之间的,不再仅仅是默契与陪伴,还有了一道刚刚裂开的、需要小心翼翼去弥合的缝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