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柔芝不知自己近来怎么如此倒霉,可每日去惠兰居请安,一看到冷冷淡淡坐着的孟寒枝,她就忍不住猜测是孟寒枝捣的鬼。
可碍于没有证据,只能就此作罢。
这个冬天孟寒枝过得格外悠闲,偶尔同徐岚元珩苏珞打打冰球,雪中煮酒,陪公主殿下逗逗青梅,玩九九消寒图。
或者时不时回复一下大皇子和二皇子的书信,托朱贵帮忙制作发簪。
但大多数时候,孟寒枝都窝在自己房里,就连小妍和素心也不知道自家小姐在干什么。
以至于这个冬猎都没有参加,徐岚甚至气冲冲跑到孟府来追问原由,孟寒枝只得借口自己病了,去不了。
徐岚自然不信,也不刨根问底,只玩笑几句便走了。
虽然病了不是主要原因,但孟寒枝身体确实不好,从前在殷家时便畏寒,只推脱不掉才出门。
孟柔芝则是想出门却出不去,孟祈一早便禁了她的足。
……
看着对面笑语晏晏的常氏和孟祈,孟寒枝还是有些迷惑。
常氏怎么突然提出要去凌云寺上香还愿?
见女儿懵懵的表情,常氏笑道:“奴婢在怀着二小姐时就去那凌云寺上过香发下愿,保佑二小姐平平安安,长到及笄。”
说着眼里点点星光闪烁,为她苍白的脸颊添了一丝灵动。
“如今二小姐也快及笄,老爷,二小姐可长得好?”
孟祈温和看着娇怯的常氏,笑道:“寒枝长得好极了,是府里最聪慧的女儿。”
常氏清浅的笑着,病容浮起一抹红晕:“如今奴婢也该到凌云寺还愿了,老爷可应允?”
难得见常氏如此开怀,孟祈自然没有拒绝的道理。
只交代要多带些家丁,再带个医女。
因着常氏惯用的都是回春堂的药,于是孟寒枝便同两人提议,请个回春堂的医女与她们一道,孟祈也答应了。
施氏恐怕不会轻易放过她们,孟寒枝暗自思忖着,要是施氏派人伏击,那她可没有把握全身而退。
孟寒枝欲劝常氏留在府里,可常氏执意说她的及笄礼快到了,必须去上香还愿。
未曾料想常氏如此坚持,虽然感觉奇怪,但孟寒枝也没去深究,只当一向怯懦的常氏也有自己的原则。
但她必须做好万全准备,施氏恨毒了她,必不会让她们毫发无损的回到孟府。
清丽少女侧头,露出的脖颈光洁如玉,纤弱得好似极易折断,目光落在廊外含苞吐萼的花丛上,讳莫如深。
……
初春还未到,孟府众人便逐渐穿得单薄起来。
常氏和孟寒枝仍穿着冬袄,带着夹袄斗篷。
清冽的风带着寒意钻进皮肤,孟寒枝连忙扶了常氏上马车。
见孟寒枝神色淡淡,常氏握住孟寒枝柔嫩微凉的手,温婉的眉目含着一丝坚定:“娘知道你在担心什么,不会的,不会发生的。”
孟寒枝微微颔首,无言,半响只叹了口气,终是没有再说什么。
马车就这么缓缓驶出京郊,往凌云寺而去。
全然不知,马车刚拐出辰轩大街时,便有黑衣人跟踪。
“……她们这是去哪?”
“那个方向……凌云峰!”
“跟上去。”
“是!”
凌云寺在凌云山山顶,因着地势原因本该没多少香火,但据说有贵人在此出生,于是渐渐的香火便鼎沸起来。
“这个凌云寺啊,是真的很灵验,一会儿上去可以向菩萨好好许愿,保佑我们寒枝能嫁一个如意郎君!”
孟寒枝一脸无可奈何,苦笑道:“娘,您别再打趣我了。”
难得见到孟寒枝手足无措的表情,小妍和素心笑作一团,小妍擦擦笑出的眼泪,嗔道:“奴婢也去许愿,保佑咱们小姐嫁得如意郎君,举案齐眉,白头偕老,子嗣绵延,儿孙满堂!”
众人笑得更欢了,孟寒枝也觉好笑,摆摆手:“罢了罢了,我不与你们说。”
一旁素衣玉面的医女——忍冬姑娘笑道:“姨娘小姐同两位姑娘的感情真好!”
真像亲亲蜜蜜的一家人。
孟寒枝心下微暖,嘴角不自觉扬起一抹笑。
凌云峰越往上走路越开阔,眼前的景致也越发趣意。
道路两旁的山林云雾缭绕,恍若仙境,寂寥的山林只偶尔听到几声清脆的鸟雀啼鸣,或薄薄冰晶自树梢滑落的滴答声。
行至中途大雾将孟寒枝一行人团团裹住,山峦叠翠,苍苍莽莽,忽的好似出现一条玉带,近了才发现是一道山泉,清冽地砸在石头上响起悦耳的水流声,仿佛山灵谱的美妙乐曲。
孟寒枝掀起车帘抬头一望,苍翠挺拔的树木中露出一角廊檐,廊檐下挂了个小小铃铛,正随风而舞。
凌云寺到了。
这凌云寺果然不愧京都数一数二的名寺,庙廓绿林环抱,花草簇拥,庙顶更是铺满琉璃,金碧辉煌,屋脊也雕刻了各式神仙,神态各异皆栩栩如生,好一副宝相庄严。
待孟府一行人进了寺里安顿好,一乘黑色绣金纹的轿子停在门口,那扫地小师傅毕恭毕敬开了门,领人进门而去。
凌云峰的客房分男院和女院,众人运气不错,刚好占了最后几间房。
家丁们不能近身侍候,而女眷们只有常氏、孟寒枝、忍冬医女、小妍素心并一个粗使婆子王嬷嬷。
好在孟寒枝和常氏的客房是挨着的,两人特意挑的最僻静的两个房间。
即使已经有了安排,孟寒枝心里仍隐隐有些不安。
回到自己的房内,孟寒枝悄悄吹了口哨,窗户便响起极有规律的“咚咚”敲窗声。
得到黎平叔的回应,她这才心下稍安,淡然的喝着茶。
素心推开窗户透气,便发现空中乌云密布,皱眉道:“这天看上去似是要下大雨啊!”
孟寒枝余光一瞥,只见天际黑压压一片,带着一股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意味。
待母女二人收拾好去往佛堂正殿时,也已至未时。
即使跪在这庄严肃穆的佛殿里,孟寒枝的心里也不能平静下来。
这是怎么了?
孟寒枝微不可查的皱了皱眉。
陪着常氏拜完,再上了香,两人又去后院的佛塔林中逛了一圈。
许久未见这种磅礴壮丽的景色,孟寒枝只觉身心舒畅,寺庙内虽没有孟府那雕梁画栋花团锦簇般的精致,但胜在与山林而傍,晨钟暮鼓峰峦如聚,自有一份悠然洒脱的野趣。
看着这千峰白嶂,常氏也不由自主的喟叹:“峰峦雄伟,看得人心胸开阔起来。”
众人正说得开心,豆大的雨点便拼了命地砸下来,这天顷刻便如泄洪般降下瓢泼大雨。
连躲闪也来不及,只消片刻几人衣服便被雨浇得湿透了。
寺庙里到处都是飞奔躲雨的香客。
丫鬟婆子急忙护住常氏和孟寒枝,一路小跑才回到客房。
衣服也来不及换孟寒枝便急叫忍冬来为常氏把脉,又看着常氏喝了药,这才放下心来回去换衣服。
原本打算好好游一游凌云寺,这下只能就此作罢。
陪着常氏坐坐,几人再闲话两句,时间就这么静静流逝,窗外落雨打得树梢左摇右摆直不起腰来。
众人用过晚饭已是酉时,一旁站着的王嬷嬷已经开始双眼迷蒙昏昏欲睡了,小妍玩笑捉弄王嬷嬷逗得几人哈哈大笑。
再陪常氏坐至戌时,孟寒枝便回了自己房间休息。
让小妍素心守着房门,孟寒枝轻轻敲击窗棂,深衣刀疤眼男人便如影子般悄然出现:“小姐。”
孟寒枝颔首,悄声道:“麻烦黎叔帮我盯紧些。”
黎平低声应是,随即退了出去。
窗外仍下着倾盆大雨,打得枝丫乱颤,在窗户上投下斑驳陆离的阴影。
孟寒枝听着窗外淅淅沥沥的雨声渐渐入睡。
“轰隆——”
巨雷滚滚声震天地,孟寒枝猛的坐起,心口起伏不定,素心被孟寒枝的动静惊醒,拿着手帕为孟寒枝轻轻擦了擦额头薄汗。
对于小姐常常做噩梦这件事,她也已经习以为常了。
待喝了素心倒的水,孟寒枝嗓音低哑地问道:“素心,现在几时?”
素心轻声道:“小姐,已经未时了。”
屋外依旧雷声滚滚,孟寒枝捏着眉头,正欲开口,房门却“咚咚咚”被人敲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