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重天阙之上,祥云缭绕,仙气萦萦,几只仙鹤成群结队飞入远处白云里,远远有天鸡报晓,嘹亮清脆的声音传遍九重天。各路仙人或踏祥云,或乘奇兽,来来往往,井然有条。一队仙婢行过,手中或提花篮,或捧托盘,轻声细语的调笑。
打头的仙子看着远处模模糊糊只见大概轮廓的仙宫玉宇,对后边的姐妹道:“前面便是清池宫了,姐妹们都要小心些,里面住的那位素来喜怒无常,若是冲撞了,小心才提上来的仙籍便被削去,到时便是天帝陛下也说不了情的。”
一个着碧绿衣裳的仙子笑嘻嘻的道:“瞧姐姐说的,我们这般早去,估摸着那位还未起身呢。”
另一个着桃红衣裳的女子却是忧心忡忡,她垂眸看着手中花篮里的紫薇花,叹了口气,“唉,丝碧你是不知那位神君的脾性,谁知他何时在宫中,何时不在呢?前次我送去的冰丝菊没讨着他的喜欢,不知这次这素雅的紫薇可否让他欢喜。”
打头的仙子便道:“听闻清池宫中栽种了许多的紫薇树,怕是也不缺紫薇。”
桃红衣裳的仙子闻言泄气,咬着下唇一脸懊恼,“那我便不去了,若是去了没见着神君,反而让昼澜仙官骂可就不好了,昼澜仙官那脾气,没准惹恼了他,他便不让我再去清池宫,那可怎么办才好。”那叫丝碧的仙子是个巧笑倩兮的姑娘,面貌生的甚好,一举一动都带了别样的风情,嘴更是甜:“润香姐姐这紫薇可不是凡品呢,我虽不识得名贵花草,但也可认出此乃金叶紫薇,是上上之品,就算清池宫遍植紫薇,哪比得上姐姐这一篮子的光耀夺目?”
众人便都向润香的篮子里看去,那紫薇叶子果然是金色的,花朵亦是泛着金光,漂亮又显得不染纤尘,便都夸奖了一番。
润香自是得意,道:“这是花神娘娘培育的珍品,连天后宫中都是没有的。”
一行人说着话,便已来到清池宫,这宫殿占地面积极广阔,修的气派,浮檐雕花,玉砌楼阁,紫木色的大门紧闭,不见人烟。
果然如传言所说,清池宫周围百丈绝无人迹,宫门从来紧闭,像是不曾住人。
打头的仙子在紫木门前站定,轻摇了摇门环上系着的贝鳞风铃,风铃声音清脆,很快传出很远。
过了没多久,大门打开,出来个眉清目秀着铁青色锦衣的仙官,此人双手捧着本厚厚的《天庭礼法修缮传》,蹙着眉,抿着唇,非常不善的看着这一行九人花容月貌的仙子,声音很是古板:“下官记得曾向天后娘娘提议过,若是有什么东西送过来,可以让她的金羽青弯跑一趟,不必找这么一群…”他斟酌了一下用词,觉得不能打击这群娇滴滴的仙子的自尊心,特意用了个赞美词,“如花似玉的姑娘过来。”
打头的仙子抿嘴笑道:“瞧昼澜仙官说的,你还不明白天后娘娘的意思么?”
昼澜仙官他任八风吹来,却纹丝不动:“江沁仙子,下官的确不知天后娘娘为何要把一件只需一只畜生片刻间便可完成的事复杂化的变成要九个人大清早的千里迢迢来送一些中看不中用的东西。”
江沁仙子她理了半天才弄明白这句话的意思,脸色有点尴尬,但好歹她跟昼澜此人打了将近百年的交道,习惯了此仙惯爱毒舌讽刺他人,用眼皮子看人且看不上人的乖张跋扈古板样,道:“昼澜仙官这话就不对了,这一群姐姐妹妹都是精心准备了物什来的,样样出挑,总有一样能讨得神君欢喜的。”
昼澜仙官便将那本厚的不可思议的《天庭礼法修缮传》放在了一旁一个低眉顺眼的仙婢手中,走上前将几位仙子带来的东西一一看了个遍,眼神始终无波无澜,看不出喜怒,只是看完后轻哼了哼,道:“江沁仙子还请自便,下官这便要去寻我家神君了。”
江沁仙子闻言变了变脸色,“神君他不在宫中?”
昼澜仙官自顾的从仙婢手中接过觅仙罗盘,施了法看着上面精致的铜鹤转的飞快,闻言竟然挑着嘴角露出一个古板且严肃的笑容来:“神君他前些日子炼铸镇妖壶,缺了一粒紫金晶,便亲自出去寻了,已有两日未归,下官这才去寻神君。”
江沁便干笑了两声,让仙子们将东西留下,缓声说了告辞,心里却在盘算着这头没见着人,回去该怎么跟天后娘娘交代。
天后娘娘近百年来久居天宫百无聊赖,便抢了月下老人的铁饭碗,一心一意的牵起了红线,在搞定了自家几个儿女和外甥和臣子和几个天上响当当的大人物的姻缘之后,天后娘娘她觉得她的技术已然炉火纯青登峰造极,便挑上了独居清池宫,孤寡了上万年,宅的要死的,号称天界最难啃的一块骨头的紫极神君。天后娘娘先是介绍了各家的好姑娘,家世人品都没得挑,容貌么,妖艳妩媚的,清丽脱俗的,小家碧玉的,环肥燕瘦,样样皆有,可此君没一个看得上眼的,伤了各位姑娘的水晶心。
天后娘娘又想,或许紫极神君他喜欢老牛吃嫩草,看不上这些名门出身的大家闺秀的原因是他喜欢粉粉嫩嫩的才升仙的小姑娘,所以将近百年来每隔一月天后便打着送东西的幌子在清池宫上演这么一出选美大赛。
但紫极神君不愧号称天界第一难啃的骨头,天后娘娘啃了这么久连个牙印儿都没留下,着实是个硬骨头。
听闻紫极神君不在宫中,九位粉粉嫩嫩的仙子便垂头丧气的留下了东西离开又恋恋不舍的回头看着清池宫,那里一片仙雾朦胧,美轮美奂,还是先前看到的玉宇琼楼,可惜那个人不在,再美又有什么意义?
九薇山此时天气晴好,大片大片紫的粉的白的紫薇花开的绚烂荼蘼,风过便是一地落花,漫山幽芳。
纸簌在用风吹光了第七株紫薇树的全部花瓣后,终于引起了众怒。
山神爷爷晓之以情,动之以理,滔滔不绝舌灿莲花,从紫薇树秃了不好看扯到紫薇树若是因此灭绝了紫极神君可能会把她灭掉,最终败给了此仙一句:“山神爷爷人家知道了。”然后继续吹。
山神爷爷气的两眼一翻胡子一翘,差点背过气去,用枯竹枝似得手指头指着她大叫孺子不可教也,朽木不可雕也。被山鸡精用一碟子蜜酿酒圆子证回了自个儿的窝。
纸簌对此表示不屑:“他刚刚说的一大堆话人家一句都没听懂,这个小老头儿太讨厌了,欺负人家听不懂文言文。”
山鸡精的远亲青弯本欲接着劝,听闻此仙此番言语,看了看远去的山神爷爷,他老人家脚步似乎跟跄了一下,然后她就听到自家远方表妹的惊呼:“山神爷爷你怎么掉水里了!”
青弯扶额。
纸簌继续咕囊:“小鸟我跟你讲,虽然人家没有读过什么书吧,但是那是因为人家出生的地方在水里,在水里人家哪里来的书去读,而且人家?没爹没娘谁教人家认字呀,但是也不能因为这个就要来整一篇之乎者也羞辱人家吧?”
青弯压下额头暴跳的青筋,咬牙切齿:“我叫夙袅!”
纸簌抬头,无辜且无耻:“人家知道呀,鸟不是你的昵称么?多可爱的名字呀。”她伸出手指比划了一对翅膀扑腾的模样,“你本来就是鸟呐。”
夙袅忍无可忍还需再忍,这位祖宗得罪不得,只好劝:“好,我是鸟。”他努力压下将此仙痛扁一顿的冲动,续道:“方才山神爷爷不是在羞辱你,他是在同你讲道理,告诫你不要再让紫薇秃顶了!”
纸簌扔下手中的树枝,闻言恍然大悟,“那他直接说嘛,干嘛扯出一大堆人家听不懂的话?他说了人家肯定就不会了呀。”
青弯此刻,一口老血梗在喉口,不上不下,脸色铁青,默默的,静静地,变成鸟,飞走了。
纸簌看着被自己糟蹋了的七株紫薇树,觉得甚是满意,她近日来闲得无聊,研究了一下花木的修剪技术,她果然是个天才,无师自通,一出手便是这般优秀的作品。
她甚觉欣慰,觉得应该好好搞劳一下自己,想了想决定待会儿逮只山鸡来烤,但后知后觉这是山鸡精秀秀的同类,这样做太过于打击秀秀,于是换成了兔子。
而后又看时辰尚早,七拐八绕的跑到了九薇山的灵泉眼洗澡。若干年后她将这事讲给夙袅听,夙袅当时脸是绿色的:“九薇山的仙灵都是喝的灵泉水,纸簌,你过来,我不会杀你的。”
灵泉眼在山巅,砌了一个大大的池子,引流往山下的渠道四通八达,池水是青碧色,才从泉眼里冒出来的水是温热的,最适宜洗澡。
纸簌泡在池子里,背靠一块青灰色的大石头,悠悠的欣赏池子两旁的紫薇花,这里的花全是粉紫色,花瓣飘飘扬扬的落到池子里,很是漂亮。她不由想起沧海旁不知是谁栽种了一株紫薇,那花是紫红色的,泛着点金光。花瓣落到水里面,就像彩色浮鱼。她便喜欢上了那里,无事时就浮出水,坐在树枝上看不远处的落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