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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神君求勾搭

  纸簌将手搭在眉间,看着远处如同丝带一般的车痕,曦光落在她脸上,朦朦胧胧的,她神色罕见的有些寂寥,“以前和小鸟游玩时去过鬼界,同他说了几句话,人家觉得他很可怜。”

  景苍收回投注在她脸上的视线,声音无波无澜:“他不是被迫的,何来可怜。”纸簌轻声叹了口气,垂眸看着自己染着淡红色蔻丹的指甲,“神君,你知道么,朝益仙君那样的人啊,不论怎样都是仙风道骨的,他站在死气沉沉的奈何桥上,带着微笑看亡魂过桥,那些亡魂哭喊挣扎,不愿轮回,他总是很温柔的劝解,笑容就像三月的春风。”她笑笑,浅浅的梨涡若隐若现,“人家听到他对一个被丈夫与情妇谋杀的姑娘说,人生百苦,岁月荏苒,她体会到的不过是其中一苦,比不得被千刀万刚的,比不得株连九族的,再多的恨怨,再多的不甘,只要喝了孟婆汤,过了奈何桥,再轮回一世便将前尘尽忘,哪里还记得原先有多么愤懑。

  那个姑娘就问他,他在这里做什么。

  他说他在等人,那姑娘问他等谁,他说等一个永远都不会来的人。那姑娘就止了哭闹,专注的看着他,问他‘既然知道等不到,为什么还要等呢。’他没有回答,只是看着滚滚的奈河,微笑着,却神色寂寥。然后那姑娘又说‘你劝我轮回,前尘尽忘,那你为什么不入轮回,不放过自己?’他站在桥上,目光没有焦点,直到那个姑娘被鬼差带走,他才轻声说,轮回三世,用仅存的仙力保住记忆,不过是给自己一个念想。在这里等待千年,不过是给自己一个自以为是的圆满。而这个圆满,是个再单薄不堪的谎言。”

  纸簌轻轻眨了眨眼睛,里面有点晶莹的雾气,“人家不懂情爱,却觉得他很爱智霖仙子。”

  景苍沉默良久,才说:“真难得,你竟然这样逻辑清楚的咬字清晰的说了这么多话。”

  纸簌咬了咬牙,“人家什么时候不正常了?”

  景苍没有回答她这个问题,待已到了天阶,看见了气势恢宏的天门,才停住云头,声音浅淡:“智霖配不上他。”他看着成群的仙鹤飞过,留下清脆长唉,仙子们嬉笑打闹的从远处经过,笑声又清又脆。“朝益是雨神之子,自小仙资过人,是雨神的接班人,我从前亦是很欣赏他。他

同智霖在远黄山相识,那时智霖刚得人身,还未载入仙籍。后来他们相恋,远黄山山神找到智霖,言远黄山已有好几月不曾落雨,山中仙灵濒临死亡,当时智霖晓得原因,远黄山与魔界接壤,山神倒向魔界,天界自然不会在远黄山,天君得知后勃然大怒,朝益将此事全力担了下来,

被削了仙籍,智霖未受牵连。”

  “智霖仙子为什么要帮山神?”

  景苍还是淡淡的,只是眸中有些情绪模糊不清,“山神寺耀于智霖有滴水之恩,同她有过一段情。”

  纸簌沉默了一会儿,颇有些看破红尘的味道:“智霖为了寺耀舍了朝益仙君,她现在嫁做人妇,过得很好,可朝益仙君却在鬼界等她一个解释,明知道智霖仙子的心偏向了谁,还是不愿相信。”

  景苍没有再答话,当先下了天阶,纸簌连忙蹦蹦跳跳的跟上,差点摔了一跤。天门处却出现两个人,一个重甲加身的神将,一个素衣乌发的仙子。

  智霖始终微笑着,不变神色,淡淡道:“我的确是那个负心人。”

  天枢想说些什么,却只是安慰似得拍了拍她的瘦弱的肩。

  智霖眼角忽有一滴眼泪滑下来,晕湿她精描细画的妆容,她抬手用手背拂去,有点怔愣的看着自己苍白的指尖,良久才近乎崩溃的开口:“我在鬼界守了他两千年。他站在桥上,我站在河边柳树下,看着他白色的衣袂和鬼风飒飒,就想要同他说些话。他原本是那样骄傲又风华绝代的人,被削了仙籍,他一定接受不了,他原本就是一个心性很高的人。”她的声音颤抖,却又无可奈何:“我附在那个姑娘身上问他为什么不放过自己时,他不说话,可神情是那样哀伤,我一定伤他很深。我宁愿他从不认得我。”

  天枢搂住她,如同一个慈爱的兄长般摸了摸她的发顶,声音放缓了很多:“智霖,这不是你的错。”

  她抬起有些空洞的眼睛,看着天空,仿佛看着这漫漫流年,“是我的错,我不该同他系生死结,我原本只是觉得,这是这份感情的见证。”她被泪水模糊的脸上没有了精致妆容,露出憔悴的苍白颜色,“可是寺耀在我未得正果时便取走了我的仙元,他威胁我,只要毁了我的仙元,他也会羽化。终归是我害了他。”

  若他只是被削了仙籍,在鬼界再待万年,他的父亲会让他重归仙位,他便还是那个风华绝代的朝益,还是当年那个赐她甘霖的翩然仙君,而她终消亡于这偌大的世间,不留半分痕迹。这样,最好。

  天枢将她搂紧了一些,替她擦了擦眼泪,粗犷的声音尽量柔软的哄劝:“智霖,你刚强行解开生死结,不要太伤心,身子要紧。”

  “我知道生死结的反噬有什么后果,天枢,你不用骗我,我知道我活不长的。”她笑笑,声音也不复先前哀凄,“但愿他晓得我嫁了人,会死心。我真的愿他长乐永安。”

  她离开他的怀抱,擦干眼泪,又倔强又单薄,独自离开。

  天枢站在原地,看着她的背影,想起初见这个姑娘时,她撑着一把黑色油纸伞,一身白衣,站在柳树后头,看着桥头上长身玉立的仙君,唇角含笑,眉目间却是一片凄凉。那时他为了筹备与炽瀛的大战,到鬼界来借森罗剑以应对炽瀛的毒火,却在阴气森森,怨气冲天的地方,见着了这样两个与这里格格不入的人。

  时隔一千年,他再次去鬼界,那姑娘还是撑着那把黑伞,还是唇角含笑,只是换了身同色的罗裙,指甲鲜红的捏着伞柄,差点让他以为那是地府中游荡的女鬼。直到他看到行来一男一女,小姑娘穿着鹅黄色的罗裙,戴着白色面纱,蹦蹦跳跳的跟着一个青衣男子往这边走,正巧那桥上,那姑娘守望了千年的男子,柔声劝慰着不愿投胎的枉死的冤魂。穿黄衣裳的小姑娘就停下来,听着他讲话,然后那个一直不曾向桥边迈过半步的姑娘,附在了亡魂的灵识中,问了一句:“既然等不到,为什么还要等呢?”他就很心疼这个姑娘。

  后来,他在天界遇见她,她强行解开生死结,命悬一线,她醒来后,嫁给了他,只为了在生命的最后一刻让那个男人死心,多绝情,多深情。

  人人都说她负心,可是又有谁知道她的苦楚?

  智霖去了鬼界,她站在柳树下,看着桥上的人,他一如往昔,清风朗月,风华高冉。她将头靠在树干上,任眼泪浸入树干,目不转睛的看着那人。

  她低声呢喃,“当年在这里遇见那个小姑娘,你告诉她情字之苦,让她生生掐断了心中刚生的情愫,你觉得你是对的。”她轻摇了摇头,“可是世上又有几人如我们这般不幸呢。朝益,我总在想,我们是不是不该相识。你看,你遇上了我,落魄成如今这般模样。”

  那男子正柔声哄慰着一个七八岁的小姑娘,笑容如同纸簌所说,如同三月的春风。

  她扶着树,咳了几声,看着素白手绢上的一摊殷红,笑了笑,将手绢握在掌心。用右手食指擦去了唇边的血迹。那小姑娘乖巧的跟着鬼差走了,他倚在桥柱上,眉间有淡淡悲悯。

  她缓步走出柳树的树荫,站在桥下,看着桥上的他。

  而他亦是看见了她,素衣乌发,还是那般美好的模样。

  他隔着重重鬼影向她温柔一笑,一如当年初见,云端高阳的仙君。

  天上飘来蒙蒙细雨,她撑开黑色的油纸伞,纸伞下神色安详,如同问候一个多时不见的故友:“别来无恙。”

  他还是笑着,不曾向她走来,轻声开口:“我以为你不会来。”

  智霖手指紧握着伞柄,指节泛白,“那个小姑娘说,你想见见我。”

  他愣了愣,有些愕然,“你是说纸簌?她还记得我。”

  智霖轻轻点了头,“你是有什么话想同我说么?”

  沉默许久,朝益的衣衫被细雨打湿,周围鬼哭狼嚎,阴风阵阵,他不急不缓的接过鬼差递来的油纸伞,一如既往的从容不迫,打量着纸伞上绘着的曼珠沙华。"我以为你是来解释当年之事的。”

  智霖笑,“没什么可解释的,你明了,是我对不住你,如今我已嫁做人妇,过得很好。”

  朝益将伞撑在头顶,雨雾朦胧中他声音平淡:“恭喜。”

  智霖垂下眼睫,遮住眼中过多的复杂情绪,转了身不再看他:“那便永别罢。”朝益垂眸,似还是那般不以为意,温柔款款:“好,永别罢。”

  鬼界烟雨朦胧中,那素衣的姑娘愈行愈远,好似不曾出现过,徒留地上一方丝罗,在雨水浸染中,显出星星点点的猩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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