述

京城有一个郭班主，带着的班叫德云社。郭班主能耐好，相声京剧两门报，嗓门儿赫亮脑子又活，在京城打下一片天地，手底下有四百多个徒弟，又生生挣得了八个园子，每个园子里都有郭班主得意的弟子帮着打点，我所说的那两人便是其中一个园子的头儿。

周九良十七岁的时候开始和孟鹤堂搭档着说相声，人虽年轻却是极稳重，孟鹤堂大人几岁，台上虽是没个正经，台下却是照顾了九良不少。我喜欢听相声听京剧，平日里没地方去便常去园子里呆着，左右没人看得见我，倒是省了买票。去的次数多了，跟着人时间也长，早也就看出来俩人对彼此的感情不一样，周九良半夜醒来说一句饿了，孟鹤堂就爬起来就给人做夜宵，孟鹤堂生病一声声喊着冷，周九良竟然将两人衣服都褪了肉贴肉的给人取暖——

孟婆等等！

阿姜突然打断了我：

孟婆你看到了？

悦卿自然是看到了，不然我如何晓得？

美人突然抿着嘴笑了，纤纤玉指一点我额头：

孟婆好个不知羞的丫头，难不成你日日夜夜跟着这两个人，竟连两个男人身子都看过了

听阿姜这么说才知自己失言，我虽是常跟着这两人，却也不是什么都敢看，那日周九良褪人衣服时我早躲了出去，谁知竟被阿姜逮了理，红了脸啐人一口：

悦卿呸，偏你是个爱捡人错的，人家一时说错了话，你就抓着不放

孟婆不是我抓着不放，是你这个丫头实在不害臊，什么都敢看，什么也都敢说

阿姜只管笑着奚落我，我又恼又羞，恨得拿了手边香榧壳子丢她

悦卿你牙尖嘴利我说不过你，旁人再没你这么讨厌的，你若再笑我，我便再不与你说了

美人好容易止了笑，拂了衣上的香榧壳来拉我的手：

孟婆好妹妹别恼，我知道卿儿是失言，我再不笑你了，你快说罢

我抽了手出来瞪人一眼：

悦卿我不说了，我再说你少不得又要捡我错

阿姜还是笑盈盈的，见我耍性儿也不急，剥了一枚香榧抵我唇边：

孟婆卿儿别生气，我再不插嘴了，只给你剥榧子吃可好？你快说罢

就着阿姜的手吃了榧子，又喝了口茶，将茶杯往人面前一推：

悦卿倒茶！

阿姜忍着笑给我续了茶：

孟婆可以说了么？

悦卿我说可以，你若是再拿我醒脾，我定将这茶烧滚了浇你头上

阿姜咂舌：

孟婆好狠的丫头，我不说你就是了

又瞪人一眼方才开口。这两个人就这么互相照顾着，渐渐的对彼此都有了不一样的感情，孟鹤堂常和周九良打闹，对旁人却是从没动过手，周九良总是偷眼看孟鹤堂，那眼神能溺死个人在里头，偏这俩人当局者迷，知道自己的心意却不知道对方的心意，怕坏了二人的交情，也都不敢试探，当着人面只说对方是好兄弟，可私下里俩人都没少为了此事伤神，我看着如鲠在喉，别提多难受了。

孟婆哎……傻子

阿姜手上剥好了一小把榧子，放我面前：

孟婆陷入感情的人往往都是如此小心翼翼，特别他二人都是男儿身，不知对方是否有龙阳之好，实在辛苦

悦卿谁说不是呢

我跟着叹了一句，按了阿姜想继续剥榧子的手示意人不用了，喝了口茶继续说。

周九良弱冠之日郭班主摆了宴，郭班主仁心，待徒弟极好，每个徒弟弱冠之时都由班主做东设宴。那天宴上二人都喝了酒，回园子时几个师兄弟又一起喝了一回，俩人都醉醺醺的上楼。两人都喝多了，但喝多的人有时候比没喝酒的时候更清醒，俩人借着酒劲儿竟滚到一处，薄唇紧贴，屋内春浓。晨起二人相对无言，竟是没人提起此事，本以为二人心照不宣，不想这两个傻子竟如此糊涂，都只当对方是酒后失态，竟然就这么遮过去了，只是二人心里总是惦记着事，我都直替他们着急。

孟婆醉酒之人其实是最清醒的，他们都知道自己在干什么，不过拿酒当个幌子罢了

阿姜端了茶杯吹起团团水汽，听闻此言我也点了点头，隔着氤氲的水汽看阿姜更是觉得人好看的紧，所有夸赞的话加起来都不能形容人万一。美人抬眸瞧见我瞅她，笑了一下又问：

孟婆旁的也就罢了，我倒是好奇的紧，他们两个哪个是契弟？

听人发问我愣了一下，反应过来后免不了又涨红了脸，恨恨地剜人一眼，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名字：

悦卿孟鹤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