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道那人是谁?不是旁人,正是喜欢周九良的那位唐家小姐,这唐小姐身边没人跟着,自己站在广德楼门前正生气,听见我唤她回头看过来,瞧了我两眼也不搭话,人倒是走了过来,走近了抬头看我茶馆的匾:
唐兰离尘轩?这名字倒好,可惜这茶馆仍是落于凡尘,如何就离尘了?
悦卿心远地自偏,是否离尘全看人心而非地处,小隐隐于野,大隐隐于市,若是人心离尘,又何必在意这茶馆是否离尘?
唐兰小姐瞧了我一眼:
唐兰姐姐好口齿,怨不得周先生愿来此处吃茶。
她此言一出我也了然,想必是在我身上吃醋了,我笑了笑:
悦卿姑娘说笑了,姑娘唤我卿儿即可,天儿凉,姑娘且请进来坐坐罢。
我侧身让她,她又瞧了我一眼便进得屋内,拣了张桌子坐下,我不喜此人,存了心要捉弄她,开口问道:
悦卿不知姑娘喜欢什么茶?
唐兰周先生喜欢什么,我就喜欢什么,你只拣周先生平日里饮的茶与我即可。
我哪里知道周九良平时饮什么茶,加上今日周九良拢共才来过三回,有两回都没喝茶,只头一回喝了茶,还是张云雷点的瓜片,我也不做声,只浓浓的沏了一壶皋芦茶送去,给那唐小姐倒了一杯,她只抿了一口便苦的说不出话,一张脸都皱在了一起:
唐兰这是什么茶?怎的苦到如此?
悦卿这是上好的皋芦茶,周先生近几日有些咳嗽,常饮此茶,此茶虽苦,但清热明目生津止咳是极好的。
唐家小姐拿帕子捂着嘴,听我解释一番咬着唇:
唐兰可这也忒苦了些……
我抿唇一笑,扭脸吩咐阿曼:
悦卿去拿荷花酥来。
茶馆的茶点都是我和阿曼做的,因我不喜过甜,茶点的糖搁得便少些,只有这荷花酥,因着是豆沙馅儿,恐糖少了掩不住豆腥味儿,还是照常放糖,算得上是离尘轩茶点里最甜的了,那唐小姐喝了极苦的茶,本应吃些酸甜的东西过口,嘴里才不致起腻,但我偏生不让她舒坦,瞧着阿曼转到后院,我与唐家小姐道:
悦卿姑娘稍候,这茶若是喝不惯,配些茶点可好些。
唐小姐咳了两声:
唐兰有劳了。
悦卿姑娘客气,不知姑娘贵姓?
唐兰免贵,姓唐,单名兰。
悦卿哦,唐兰姑娘。
我瞧见她腰里悬着的玉佩,竟还是她买来骗孟鹤堂的那个,瞧着来气:
悦卿姑娘这玉佩倒是精致。
不想这唐家小姐摸了摸玉佩,脸上多了些小女儿娇羞的神态:
唐兰这玉佩,是周先生送我的。
我自是知道这玉佩是她自己买的,自觉这话听着恶心人,一下子也不知该说什么好,正巧阿曼端了盘荷花酥回来,我一瞧那荷花酥有些不同,待细看时险些笑出声,原是那荷花酥上面个个儿的都被淋了玫瑰卤,荷花酥本就甜,这玫瑰卤更别提,我昨儿个只尝了那么一点儿就絮了,这两个东西配着吃,也亏阿曼想得出来,唐小姐才喝了极苦的茶,再吃极甜的东西口里心里都不会受用,阿曼将点心搁在唐小姐手边:
阿曼姑娘慢用。
再看唐小姐也当真没辜负了阿曼,拿了一个就咬,咬了一口便再也吃不下了,伸脖瞪眼勉强咽了下去便起身,一开口嗓音都变了,能听出来是当真被齁了:
唐兰多谢卿儿姑娘招待,我忽的想起家里还有事,不便久留,先告辞了。
悦卿唐姑娘以后常来。
瞧着人走远了,我和阿曼互相看了一眼都掌不住笑了,阿曼指着拿荷花酥蹲在地上笑的眼泪都出来了,我笑的站不住,坐在椅子上伏着桌子,只觉得要岔了气,好容易止了笑,一手捂着肚子一手指着阿曼:
悦卿好坏的丫头,亏你想得出来这招数。
阿曼不甘示弱:
阿曼姑娘还说我呢,是谁拿着皋芦茶骗人喝的?我怎的不知周先生喜欢皋芦茶?姑娘促狭,我不过是学着姑娘罢了。
悦卿你这丫头,仔细我撕了你的嘴!
阿曼端了盘子直跑到院门处笑道:
阿曼姑娘要撕只管来撕,怕是姑娘比我还舍不得呢。
说完话阿曼一溜烟儿的跑了,只听到人在后院儿里笑,我笑着摇了摇头,撑着桌子站起来笑骂了一句:
悦卿疯丫头。
起身拿了茶壶茶杯正准备收着,门口进来一人,还没看清楚来人是谁便先听到他说话:
孟鹤堂哎呦,卿儿你怎么今儿就起来了?阿曼呢?快放下放下,我帮你。
人直冲到我面前,我这才看清是孟鹤堂,夺了我手中的茶壶茶杯搁在案上便催我歇着,我这才想起他还以为我重病将死,忙拽了人袖子跟人解释:
悦卿孟先生,我身子并无大碍。
阿曼也从后院儿出来了,瞧见孟鹤堂着急忙慌的也知道原因,赶紧让着人坐了好一通解释,旁的也不好说,只说我有不足之症,自小如此,孟鹤堂半信半疑,但想是看我精神尚好,也就不说什么了,我照常泡了庐山云雾来招待,瞧着孟鹤堂喝着茶我忽的想起那阿胶糕,忙道:
悦卿对了,昨儿下午秦先生来给我送了阿胶糕,说是孟先生您吩咐买的。
孟鹤堂是了,那阿胶糕是树德堂的,你平日里吃着也好调理身子。
悦卿我并无大碍,倒是先生破费了。
孟鹤堂放了茶杯一摆手:
孟鹤堂卿儿这话说的就小器了,我同卿儿聊的很来,自是把卿儿当作知己了,卿儿这话便是同我见外了。
我垂头一笑:
悦卿那我便只谢秦先生辛苦跑这么一趟。
孟鹤堂闻言笑了:
孟鹤堂到底是卿儿疼人。
说话之间门口进来一男一女,男子一袭玄色大褂,女子则红衣翩翩,男子开口唤我:
柳玄姑娘。
看清来人忙起身相迎:
悦卿柳先生来了。
男子正是柳仙,那红衣女子我并不认得,问柳仙道:
悦卿这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