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第一缕阳光射进营帐时,傅恒略显沙哑的声音终于停了下来。
他已经说了一晚上的话了,嗓子干涩难耐,他却仿佛没有丝毫感觉一般,紧紧抱着怀中的人,闭着眼。
仿佛在休息。
又仿佛在逃避。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等海兰察实在放心不下进来看时,看到的就是傅恒抱着已经没了气息的白洛,不肯松手的样子。
他站在床边,眼眶通红,白洛贵为格格,却从未将他当成奴才,对他也一直极好,现在这么好的一个人却这样失去了生命,他只觉得心疼不忍。
而如今他最好的好友,也因此痛苦不堪。
他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说节哀,他自己都无法接受,更何况是傅恒。
可是,除了节哀,他又能说什么。
傅恒就那样抱着白洛逐渐冰冷的身体,整整一日都不曾动弹。
海兰察,以及好几个将领都劝了很久,床上的人却全然没有反应。
直到哨兵突然传来缅甸突袭临城的消息,一直不肯睁眼的人,才终于有了反应。
白洛的尸首被大火吞噬,傅恒将骨灰装在一个精致的瓷壶中,小心放好。
接着,他召集所有将领,排兵布阵,一一安排。
每日都废寝忘食的坐在营帐内,安排每一步计划。
也亲自带兵上战场,大杀四方。
一切都非常正常。
一切却又都透着几丝异常。
海兰察早在神丹制造出来后,便亲自回皇城送药,令贵妃痊愈,大清却举国哀悼。
哀悼大清最尊贵的格格,一等公爵夫人。
而战场上,依旧每日厮杀。
傅恒从不多说一句话,从战场回来,便疲惫的躺在床上,却整夜整夜的睡不着。
脑海中,反反复复的都是白洛与他相处的点点滴滴。
她清澈的双眸,她明艳的笑颜,她倾城的舞姿,她温柔的话语,还有她...失望的眼神。
他心脏每日绞痛,仿若得了什么怪病。
一种,一想到关于那个女子的点滴,就心脏绞痛的怪病。
不过两个月,大清大获全胜,缅甸交了降服册,大军终于打道回朝。
而傅恒,仿佛终于没了坚持下去的理由,在路上病倒。
军医的话与上次一样。
他没有活下去的意志。
怕军心大乱,隐瞒了傅恒的状况,唯一知道情况的海兰察只觉得绝望不已。
他以为傅恒也会像白洛那样,撒手离开。
却没想,过了几日,傅恒醒了过来。
他接过海兰察递来的茶喝了一口,看着马车外的景色,终于开口说了白洛离开后的这三个月来的第一句,与战事无关的话。
“我梦到洛儿了。”
“她叫我别去找她。”
他微微笑着,眼底却渐渐失去生机,灰暗一片。
“也是,她为了让我活下去,牺牲了自己,又怎么愿意我再糟蹋自己?”
他的声音有些自嘲。
“况且,她还没原谅我,我怕现在去找她,她会生气。”
“她肯定会怪我辜负了她的期望。”
“会怪我没有尽到做阿玛的职责。”
“会怪我丢下三个孩子逃避现实。”
“我已经做了一个不合格的丈夫,如今,可不能再让洛儿失望了。”
他叹了口气,闭上了眼,掩去所有的痛楚和悲伤。
海兰察在一旁听着,没有说话,只是微微仰起头,消去泪意。
终究,还是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