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肃寂仿佛在发疯,但事实上他只是在发泄,只是他用来发泄的手段太过极端了。在这些人的面前,他面目狰狞,令人毛骨悚然,已经完全不像是那个青涩却明朗的少年,亦或是日后林意欢所见的那个光明正大、平易近人的郑掌门。在这些人的面前,他不屑于伪装自己,也不需要伪装自己,因为他们是他的剑下亡魂,砧上鱼肉。
林意欢是在最近的几场梦境中才知道,魔鳞,其实在很早的时候就已经在郑肃寂手上了,只是他一直都没想过要去碰这么一把魔性十足的魔剑。但他现在,不会再去顾忌这些了。
一个人,如果不够强大,拿什么资格说要保护别人,又拿什么资格来保护别人。而郑肃寂要保护的这个人,就是柳肃言。林意欢也是现在才知道,柳肃言,就是小七。
郑肃寂的不想碰触只是暂时的,他抗拒不了魔鳞能带给他的强大的力量,而魔鳞这种和问心一样具有灵性,却比问心更加邪恶可怕的灵器,也是不会放过他的,不会放任他将自己放在角落里永远沉寂下去的。所以,他碰了,杀了,借助魔鳞的力量,会慢慢杀光所有曾经伤害过他和柳肃言的人。
他在神不知鬼不觉中杀了那几个打伤柳肃言的弟子,在杀这几个人的时候,他甚至毫不介意用尽折.磨的手段,断骨拔舌,一寸一寸地断下去,一点一点地看着这些人咽气归西。
郑肃寂这时候远没有日后的那种镇定自若,他杀过那几个弟子后,总是好长时间都不能平复下来,受了魔鳞魔性的影响,他嗜血、暴虐,在人前根本控制不住自己。然而,魔鳞并不会白白地帮他,它需要血祭。所以,郑肃寂不得不总是找借口出去在山下,在别的地方待很长一段时间。
而他每每找借口要去的地方,就是太湖,因为太湖发生了一些事情--太湖开始年年莫名地失踪人了。而这些失踪了的人全部都是被郑肃寂填进了太湖,他们就是魔鳞的祭品。
按理说,这种事情应该位于太湖的霰花派来解决,可不知为什么,却找了擎顶一派来解决了。这可真不知道该说是郑肃寂的幸运还是命运的捉弄了,分明从前人魔交战时,双方有那么多次机会可以见到,却都巧然地没有见到,直到魔鳞终于被郑肃寂握在手中了,他有了能力为当年的亲人和所受的一切报仇雪恨了,才偏偏让这两方人见面了。
郑肃寂到见到霰花派的掌门和弟子,才知道,原来当年杀.戮他一家的是霰花派的弟子,但更可笑的是,如今霰花派的掌门苏一,竟然就是当年偷偷放走他和小七的那名苏姓弟子。而林意欢也才惊奇地知道,她的恩师的名字,叫苏一。而她的恩师苏一,在这个时候也有一个被他唤作“欢儿”的小徒弟。
郑肃寂向霰花派动手的时候,是一个无月也无光的夜晚。他什么也没有做,就只是坐在霰花派最大最高的那个宝座上等着,他已经用魔鳞筑好了结界,他在等魔鳞把这些人全部当成祭品用掉。可杀到一半时,忽然有一人从人群中悠悠坐起来,人群骚.动。
“掌门师兄,你醒了。”
“掌门师兄醒了。”
“掌门师兄醒了,我们有救了,我们有救了!”
……
此人正是苏一。众人绝望的神色中稍许有了丝雀跃,但苏一却是呆呆地坐着,一动不动,仿佛痴傻了一般。郑肃寂坐在最高处朝下面一扫,面无表情地道:“继续。”
有人开始慌了,伸手去摇苏一,大声冲他道:“掌门师兄你怎么了?”又有一人看见魔鳞杀完了一圈人,眼看就要杀进来,他掐住了苏一的脖子,摇着他,恐惧万分地道:“掌门师兄救救我,我不想死,我不想死啊!”
苏一仍然呆呆坐着不动,像是被眼前这副光景吓傻了一般。很快,他身边的惨叫声接连而起,魔鳞终于把他身边的那些人全都杀完了。血溅得他满身满脸都是,他本来是正正挺挺地坐着,现在却突然泄了气一般,身子一歪,瘫坐在地上。
郑肃寂从高台上下来,走到苏一面前时,躬下腰与他对视,冷嗤道:“你还觉得他们不该死么?他们踏着别人的鲜血走到今天,就该想到,有一天这些都要用他们的血来还。你不用这么看着我,我只是在做我应该做的事情。”
他一伸手将魔鳞召回手中,苏一呆呆地看了他半晌,没有挣扎,没有不甘,慢慢地闭上了眼睛。郑肃寂直身起来,举剑向苏一刺去,却听见身后不远处“咔嚓”树枝断响,猛一回头,只见一个黑影刷刷从眼前闪过,极小极小,似乎是猫一类的小动物。他缓缓转回了头,但等他转过来再看时,苏一已经不见了,一个满头蓬发、疯疯癫癫的人大笑着抓着苏一从墙里翻飞出去。
那两人已看不见了,然而那个疯癫之人声音却还在。他一面大笑,一面疯疯癫癫地喊着:“我找到了,我找到了,我终于找到了。”
听声音似乎还有些耳熟,不过,林意欢已经没时间再考虑这个问题了,因为那人狂笑的声音在这时候就戛然而止了。林意欢放下了揪着眉心做思考状的手,果然,眼前已经是另一番光景了。
漆黑的洞道里,水滴的声音空灵灵地在响,除此之外,便只有踏踏的脚步声了。一人的声音忽然很害怕地道:“郑、郑师兄,我已经全都按你说的做了,你这是、这是要带我去哪儿啊?你是不是还想要这个,我不要了,我把它也给你,你放我走吧。”
前面的脚步声猛地一停,那人便撞了上去,“啊”地惊叫一声。郑肃寂回头看他道:“正鑫,你不用这么怕我,我不会要了你的命的,我只是,弄明白了一件事情,所以想请你帮我一个忙。这枚灵戒你可不能乱丢,丢了它就没用了。”
“没用了”不知是在说灵戒,还是在没有了灵戒的那个人。沈正鑫害怕地缩了缩脖子,见郑肃寂转身继续走了,只好跟着往前走。两人一路弯弯拐拐,不知走了多久,眼前才豁然开朗,内里仿佛是一个山洞,光色洁白,恍若仙境,里面早已经有八人,好像是在专门等着他们一般。其中,有五个人是林意欢之前见过的柳静涵,以及其他四个紫阳宫的长辈。
郑肃寂架着沈正鑫进来,柳静涵似是有所感应,缓缓睁眼,见郑肃寂将沈正鑫推进了白色雾气中的一个石墩上坐着,无奈地道:“肃寂,你这又是何必?”
他一开口,林意欢心里便有了疑惑。虽然柳静涵和柳静泽,林意欢在之前的梦境中只见过几次,这兄弟俩长得一模一样,可是有一点却是不同的--性格不一样。柳静泽偏斯文,柳静涵则偏暴戾,平时一行一动间,便可知这两人谁是谁。但是,林意欢奇怪的就是这一点,在前面的梦境中,清霜宫主柳静泽明明已经死了,活着的应该是瑶华宫主柳静涵才对。可眼前的这个人,却又明确地告诉她,柳静泽还活着,那么柳静涵又去了哪里呢?
这时,郑肃寂也已经坐了进去,淡声道:“师叔大可不必担心,只要他肯乖乖听我的话,我不会对他怎么样。不过,如果你要是想从这里逃出去,师兄很难保证不会对你做出点儿什么的。看到了吗?”
他后面那两句是对着沈正鑫说的,他指的是沈正鑫和他之间的一个人。虽然说他是个人,但事实上他除了眼睛能动,其余地方都不能动,被规规矩矩地摆成了一个打坐的模样,郑肃寂用手指他的时候,他只能用眼睛恨恨地瞪着他。
沈正鑫害怕地冲他点了点头,盘腿坐好。
林意欢第二次“随着”郑肃寂再来这里的时候,除了沈正鑫和柳静涵--姑且先认为此人是柳静涵吧,这二人还能稍作活动,但也只能在他们所处的石墩范围之内,其他六人都已成了副呆呆的、雕塑般的模样。
郑肃寂迈步跨进雾气中,刚一坐下,柳静涵便问道:“血煞封印出现松动,那肃言他……”
郑肃寂拧紧的眉头稍一舒展,道:“师叔不必担心,肃言他暂且无碍,但现在要重新加固封印,恐怕要烦请诸位师叔和沈师弟相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