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史头领着大鹏、狗剩和黑蛋在锯木头,锯成板子好给徐木匠做课桌。徐木匠在给每根要锯的木头划线。他在木头一头定好位,将划线工具的一头钉上,然后把线盒子摇到另一头固定,用手轻轻拈起在沾满油墨的线,往下一弹,木头上就留下一条笔直的黑线了。史大鹏津津有味地瞅着徐木匠干活。
徐木匠画好线,对大家说:“好啦,干吧。”
狗剩和黑蛋把好画好线的木头架好,开始拉锯。徐木匠又继续刨板子,每推几下,就把板子抬起来贴着眼睛瞄,看是否刨平了。旧社会的木匠凭手艺吃饭,收入不错,又走南闯北,见多识广,是个很牛气的职业。史大鹏端了碗水凑过来,笑嘻嘻地递给徐木匠,“徐师傅,您喝水。”
徐木匠接过大鹏递过来的水,喝了一口,抹了抹嘴:“ 咋啦,小子耶,跟我套近乎,想干嘛。”
大鹏憨厚地笑道:“您别误会。”
徐木匠在焦家大院做过几次木匠活了,每次来,大鹏子都在旁边看,徐木匠自然会知道他的心思。“咋会误会,你那点小心思还瞒得过我?”
“嘿嘿,徐师傅,俺直说了吧,俺想跟您学手艺。”
“想学手艺,行,不过这行的规矩你知道吗?”
“啥规矩呀?”
“行,既然你想学,咱就给你讲讲木匠行的规矩。干咱这行,有句行话,三年学徒,五年半足,七年才能成师傅。学徒三年,头一年打杂,第二年学艺,第三年出徒,完了还得再给师傅帮工一年,一共四年。这四年我只管饭,不管工钱。”
“这俺知道,还有啥规矩呀?”
“熬年头这只是大数,入了门的规矩那就多了,不过那都是小事,最要紧的是,当徒弟要懂道理:俗话说,一入师门,全由师傅管教,要打要骂,那是师傅的事,父母无权干涉。”
“什么?还要打骂?” 史大鹏一听要挨打挨骂,有点吃惊。
“咋啦,怕了?”
“怕倒不怕,只要想学,还怕打骂不成。”
“好小子,有志气。”
“徐师傅,你答应了?”
“我答不答应先不说,拜师可是有规矩的。”
“还有规矩呀,咋那么多规矩呢。”
“你小子想学东西还怕规矩多吗。”
“就依你的规矩,该咋办咋办呗。”
徐木匠这时对正在拉锯的老史头大声说道:“嗨,老史头,你可听见了你家老二跟我扯的啥了?”
专心干活的老史头压根儿没听见自己老二跟徐木匠的对话:“徐师傅,你别逗了,大鹏能给你扯个啥子嘛。”
“你家老二要跟俺学木匠手艺呢。”
老史头一听这话,停下来手里的活,走过来。木匠可是个好行当,老史头当然愿意自己的儿子能学门手艺。他看了看大鹏,又看了看徐木匠,说:“徐师傅,你真愿意带俺家大鹏这个徒弟?”
徐木匠笑眯眯地应道:“大鹏可是个又眼力劲的孩子,俺愿意带。”
老史头面露难色道:“徐师傅呀,俺不瞒你说,俺家盖房子拉了些饥荒,这拜师的礼金 ...... ”
徐木匠爽朗地笑道:“什么礼金不礼金的,俺给你免啦,到时候择个良道吉日,找个中人,咱们就把这事办了。”
老史头一听有这等好事,顿时高兴得不行,他赶紧客气道:“这哪行啊,这不是坏了规矩吗,使不得,可是使不得。”
徐木匠:“咳,你就还跟我客气个啥,你老史头是个厚道人,这附近十里八乡的谁不知道。再说啦,大鹏是我瞅着长大的,这孩子懂礼节,是可造之材,礼金免啦!这事就这么定了。”
老史头见徐木匠此时说话是当真的,连忙一把拽住大鹏的手,说:“大鹏,赶紧给你师傅磕头。”
史大鹏双膝一跪,朝徐木匠倒头便拜。
徐木匠赶紧扶起大鹏,“快快起来。” 他把大鹏扶起来后,满意道:“ 瞧瞧,就凭大鹏这机灵劲,我一定得收下这个徒弟。”
“ 你们这是干嘛呢,怎么大鹏还跪下来?” 傅管家像从地里冒出来的,突然出现在大伙面前。
徐木匠:“傅管家,您来得正好,您给老史头做个中人吧,我要收大鹏做徒弟了。”
“好事呀,大鹏是颗好苗子,孺子可教也。” 傅管家笑道。
老史头:“傅管家, 你知书识礼,您给挑个黄道吉日,咱把这拜师礼给办了。”
“没问题,这事包在我身上啦。” 傅管家见焦老爷跟女儿已经从后院门里出来了,赶紧迎上前去,跟老爷打了个招呼后,尾随着老爷和小姐出了前院大门。昨日,傅管家已经通知镇子上各家各户派个代表,今儿晌午饭后,到戏台子开会,讨论免费办学事宜。
狗剩望着焦老爷一行人出了门,纳闷地问道:“老爷这是要上哪,咋就没叫备车呢。”
老史头对狗剩埋怨道:“你一个下人,管东家干哈,好好干活。”
狗剩死皮赖脸道:“嗳,我说老爷子,您干嘛老吆喝我呀,我也没踩着您尾巴呀。”
徐木匠:“狗剩,瞧你这没大没小的样子,难怪不招人待见,以后跟大鹏多学着点。”
狗剩:“哟哟,还没成师傅呢,就护犊子啦。徐师傅,俺也跟您学木匠,成不?”
“就你,倒给我钱我也不干。”
“谁稀罕呢,你倒给我钱,我更不干了。四年不给工钱,还得跟个孙子似的,帮你干家务活,整天伺候着您,美得你。”
“哟嘿,瞧你能的,别做你美梦了,你就是求菩萨,我也不会带你。”
大鹏:“师傅,你别跟狗剩哥掰扯了,他跟您开玩笑呢,他哪会有心思学木匠活呀,他的心思是学唱戏。”
老史头:“大鹏,你给我住嘴,小孩子家家的,怎么学会闲扯淡了。”
邢家南镇戏台子,台子下面挤满了乡亲们。跟以往不同,大家一听娃儿念书不要钱,就都来了。
焦焕良和几个理事们端坐在戏台子上,焦敏则站在一边。焦焕良望着下面闹哄哄的人群,他没想到,这兵荒马乱的年月居然会有这么多乡亲们愿意念书。不免心里暗自高兴,因为这也算是他这个理事为乡亲们办了件好事。
傅管家站在前台,伸出双手,示意大家安静,下面七嘴八舌的乡亲们见傅管家有话说,都停下来听傅管家讲话。
傅管家:“乡亲们,今天请大家到这里来商量个事,就是咱们焦焕良老爷想给乡亲们办件好事,什么好事呢,就是免费,不要钱,教娃儿们念书。大伙觉得这是不是好事呀?”
台底下乡亲:“这事当然是好事啊,要不然,咱们穷苦人家哪里有钱供娃儿们念书呢。”
“就是,娃儿只有识字,念书有了学问,才可能光宗耀祖。”
“就是,俗话说的好,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嘛。”
傅管家:“好,看来大伙都愿意送娃儿念书,这事就这么定了。一会儿凡是愿意送娃儿念书的都到我这来登个记。下面请本次义举的焦老爷给大伙儿讲几句,大家鼓掌欢迎。” 傅管家说完,自己带头鼓起掌了。可台下地的乡亲们不习惯鼓掌,应者寥寥。大家都瞪大眼睛看着焦老爷,看他到底要讲些啥。长年累月地里刨食的农民们一下子还适应不了这种好事,他们还半信半疑。
焦焕良站起身来,干咳两声,清了清嗓子:“ 乡亲们,今天把大伙儿召集到这里的目的,刚才傅管家已经说了,我就不再啰嗦了。” 焦焕良略微顿了顿,然后加重口气道:“ 我,焦焕良,平日里待乡亲们不薄,大伙儿也是有目共睹的。至于这次为什么我要办义学,让娃儿们免费念书呢,我是这么想 ,在这邢家南村,焦家已经住了三代了,既然现在我焦家的日子过得比乡亲们好一点,那就应该为乡亲们多做点事,多积德。想来想去,做什么呢?最后我想到了,乡亲们最缺的是什么呢?是教育,不识字,这村里有太多的人家不识字,生个娃取个名字都要请先生。我感觉这种情形再也不能继续下去了,所以,这次我要办义学,像武训样,而且,先生由我女儿亲自担任!”
底下乡亲们一听焦老爷的女儿来做老师,顿时骚动起来,大家觉得焦老爷是认真办学的,连自己的女儿都出马了。
许永春坐在台上默不作声,脸上露出微微笑意,用手轻轻地抚了抚下巴颏上的胡须,他在想,这焦焕良究竟唱得是哪出呢?
焦敏也在想,父亲真是老谋深算,自己无非是想做点事打发日子,在父亲嘴里变成了如此仗义疏财的义举了,他算是佩服了。
“好啦,我就不啰嗦了,乡亲们愿意送孩子来念书的就去傅管家那里登记吧,散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