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雪了。
已是少女模样的穗禾披着素白的长袍,站在高高的宫墙之上眺望着遥遥的道路。
那山路曲曲折折,一路能通到原处的凤凰山上。凤凰山是埋葬鸟族亡灵的地方,一个月前,她的母后也去了那里。
晶莹的雪花一瓣一瓣飘落下来,穗禾脚下的琉璃瓦已蒙上了一层厚厚的白纱,刺骨的寒意自单薄的锦靴一路蔓延到了全身。
羽后“离开王宫吧,穗禾。“
母亲死前这样说。
穗禾将几乎冻结的视线缓缓转移到脚下的百尺高墙之上,枯萎的爬墙虎在斑驳的红墙之上狰狞的蔓延,墙角下的雪已埋没了铜雀的利爪,再往前便是王宫之外的皑皑白雪。
穗禾试探着将脚向前挪出一步,破碎的白雪毫无防备的被分割开来,而后狠狠的跌落下去。
天后荼姚“穗禾,怎的跑到宫墙上了?快下来!“
荼姚温柔的声音自下方响起,穗禾猛的回头望去,只见荼姚裹着厚重的狐裘,缓缓向穗禾伸出了手。
天后荼姚“来,穗禾,下来。“
那声音极尽的温柔,荼姚只站在原处向着穗禾微微笑着,没有上前,却也没有后退的意思。
穗禾没来由的觉得一阵恶寒,但那恐惧只持续了那么一瞬间,在顷刻间便被凛冽的寒风吹散得无影无踪。
穗禾微微侧过头去,连夜的大雪已将那通往凤凰山的道路几乎吞噬殆尽,一眼望过去,入目皆是刺目的纯白,飞舞的雪花将穗禾的视线狠狠的阻隔在了脚下的百尺宫墙之内。
她看不到远方。
天后荼姚“穗禾,下来吧,姨母带你去九霄云殿。姨母还有旭凤都一直记挂着你,旭凤那孩子还总是念叨着表妹什么时候找他一起玩儿呢!“
荼姚又冲着穗禾招了招手,同羽后相似的面庞一时间晃了穗禾的眼。在那雪幕的掩映之下,穗禾有那么一瞬间的失神。
皑皑的白雪覆盖了绵延的山峦与曲折的小路,穗禾不再回头望那不甚真切的景色,向前微微挪动了脚步,背弃了身后被大雪吞没的凤凰山。
穗禾再次见到旭凤的时候已是阳春三月,九霄云殿的花似是应着人间四时的景色,争奇斗艳,姹紫嫣红。
穗禾缓步行走于繁花似锦的游廊之间,却被身后不声不响接近自己的旭凤吓了一跳。
旭凤“穗禾表妹!“
旭凤拍了一下穗禾的肩,而后又在顷刻之间幻化到了穗禾面前,温热的唇瓣擦过了穗禾小巧的鼻尖,惹得穗禾一阵面红心跳。
旭凤“母神说你会在栖梧宫住上好一阵儿,我真是要开心死了!你以后就跟着我,在这天宫之中,没人敢欺负你!我就是你的家人!“
旭凤一把抓起穗禾无处安放的小手,腾空而起,将穗禾做在自己的真身之上,浴火的凤凰翱翔于九天苍穹,那波澜壮阔的云海差点让穗禾迷了眼。
旭凤 “穗禾,我一定好好待你!“
那一日绚烂的彤霞在穗禾猩红的眸子之中缓缓聚焦,穗禾望着已陷入一片火海之中的王宫,心中突然一阵悲怆,却又被深深的绝望吞噬殆尽。
旭凤“你疯了么——“
暴怒的呵斥声随着灵力的破空声猛然而至,玄色的衣袍在烈烈业火之中张牙舞爪,旭凤猛的栖身向前,将穗禾死死的禁锢在了逼仄的角落。
穗禾“我疯了?是么,是我疯了……“
穗禾冷笑一声,伸手去推开旭凤,却被对方反手制住。
旭凤“你到底想干什么?!你看清楚,这是翼渺洲,是鸟族的故乡!你要毁了你自己的故乡吗?!“
旭凤心急如焚,翼渺洲亦是他旭凤的家,如今翼渺洲已被战火折磨得不成样子,又哪里顶得住业火焚烧!
穗禾“吾心之所向……即是归乡……“
穗禾抬眼望了望那原处的凤凰山颠,可周遭的业火将眼前的景象狠狠的扭曲起来,恍恍惚惚并不甚真切。
归乡已被大雪掩埋。
空中有零星的雪花飘落下来,穗禾望着那在火焰的舌尖飞舞飘散的白色光点,忽的意识到现在是霜降附近,该是雪落之时。
砰——
颓圮的宫墙被一阵爆裂的灵力击打得分崩离析,穗禾回过头去,对上了那燃烧着凛冽杀意的黑眸。
穗禾天后娘娘来此,有何贵干?“
穗禾挣脱旭凤的双手,饶有兴味的望着怒气滔天的锦觅。
锦觅“阿霁的尸解天蚕是不是你下的?!我早该想到……”
锦觅双手已蓄了极寒的灵力,此时正值严冬,锦觅躁动的灵力摧动着每一丝寒风,零落的雪花猛的停滞在了半空,缓缓凝结成了锋利的冰刃。
锦觅“杀了你,阿霁就会好起来。“
锦觅离弦之箭一般冲上前去,暴雨般的冰锥铺天盖地的飞射而去,却都被旭凤一一化解。
锦觅“让开!“
一记凌厉的凌波掌狠狠的对在了旭凤的手上,磅礴的火灵将锦觅生生震出一口血来。旭凤急急收掌退回了穗禾身边,眸中闪过一丝不忍与心痛。
旭凤“如此杀招,你还是用在了我身上……”
旭凤暗暗活动了两下几乎失了知觉的手指,将那一掌打入体内的寒气逼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