盲女海伦娜·亚当斯篇
——
戴着眼镜的中年男子站在病床前，低头看向床上的小女孩。
亚当斯家加入了一个可爱的小女孩儿，她是家里的天使。
海伦娜很聪明，刚学会爬行，就会含含糊糊地读一些简单的词，比如“洋娃娃”，“茶”，“我”，还有“杯子”。噢，当然还有“爸爸”和“妈妈”。
世界是彩色的，有绿色的嫩草，棕色的树干和蓝色的天空。
海伦娜的眼睛像是能够预知未来，贪婪地望着这一切。
天气很晴朗。
九个月的海伦娜，脑中的火将这个女孩的人生断送。
世界是黑色的。
分不清嫩草树干和天空，触得到，但永远看不见。
一场高烧，将女孩九个月的人生终结，女孩将迎来无止境的黑暗人生。
海伦娜常常在哭，像对这个黑暗世界诉说自己的恐惧。
——如果可能，我希望把眼睛给她。
“带上这跟手杖，仔细聆听它敲击地面的声音。”父亲这么说道。
年幼的海伦娜用手杖轻轻在地上点，手杖击在地上的声音她听得一清二楚。
她不知道这声音别人都听不见。
这是开始。
……
父亲常常给海伦娜送玩具。
海伦娜的玩具都旧了，不是缺了胳膊，就是缺了腿，哪怕它昨天才成为海伦娜的所有物。
洋娃娃的双眼都被粗暴地扯下来，海伦娜不允许她的玩具拥有“眼睛”，拥有“视力”。
唯独那根手杖是完好无损的。
当海伦娜接触到“盲人”的概念时，一岁之前的记忆竟然在苏醒。
——凭什么我要活在黑暗中。
——凭什么你们可以看见颜色。
——凭什么。
海伦娜瞄准了自己玩具。
手下的小玩意儿没什么能够幸免。
她不再动那根手杖。
——海伦娜变得暴躁易怒，她开始破坏自己的玩具。医生说这完全正常，我应该想办法让她重新安静下来，也许准备更多的玩具会有效果。
学校的生活着实无趣。
而且看不见的女孩在学校里并不好过。于是海伦娜退学了。
每个老师都能把孩子领进教室，但并不是每个老师都能使孩子学到真正的东西。
特殊的孩子需要特殊的照顾。
所以“她”来了。
海伦娜感到有人推开房门。
老师刚接触这个女孩收到的见面礼就是这个女孩扔过来的无眼洋娃娃。
“噢，亲爱的姑娘，你看起来并不开心。”老师说道。
海伦娜无言。
女孩无神的眼睛准确地注视着老师所在的方向，那眼神实在不算友好。
如果那算“眼神”的话。
“好了姑娘，你叫什么名字？”
来人很温柔。
海伦娜的戒备松懈了一些。
“我是海伦娜。”她“盯”着她。
“噢，那么亲爱的海伦娜，我们今天出去玩儿，好吗？”
海伦娜不说话了。
当老师牵着她的手往外走时，也没有挣扎。
老师让海伦娜坐下，地面是软的，后背有硬物可以靠，有些粗糙。
老师牵过海伦娜的手，使她的手触碰地面。
“海伦娜，这是‘草’。”温柔的嗓音将海伦娜的思想压下去。
——凭什么我看不见。
接着海伦娜触碰到她靠着的东西，触感粗糙。
“海伦娜，这是‘树’。”温柔的嗓音也将海伦娜的怒火一并压下。
——凭什么你们看得见。
阳光找到身上暖暖的。
……
上帝为你关闭了一扇门，那么他也会同时为你打开另一扇门。
病痛夺走海伦娜的视力，常年居于黑暗，海伦娜的听力要比常人好。
那个老师来了之后，海伦娜重新拾起被遗忘的手杖，走路时伴随手杖在地上敲打的声音。
海伦娜现在会阅读盲文了，跌宕的故事从她指尖划过，用指阅读，以指传递。
老师远远看着海伦娜读书，女孩安静的面孔没能让她心情平静。
——海伦娜，你的领悟和学习能力让我感到惊讶和骄傲。
——我会把你变成一个奇迹，海伦娜。超脱普罗大众，今后也难以复制的，奇迹。
“海伦娜，我们来学习写作吧。”
“可是老师，我今天很累了。”
“不不，海伦娜，现在还没到点睡觉。”
夜晚，女孩忍着困意接受老师的新知识，不出所料，海伦娜很快就接受了这些知识。
——我好累了。
——即使我看不见，但是我知道现在该睡觉了。
——写作很有趣，但是我必须休息。
压榨。
海伦娜想到这么一个词。
“海伦娜，我们今天来……”温柔的嗓音一如既往，但是谁都不知道这道嗓音下面藏着什么。
恶魔想要将她蚕食。
将她压榨，将她蚕食。
——老师说我的诗写得很好。
“听话的孩子，我们再来看会儿书。”老师的声音压得很低，像是在躲着谁，“你看，这里要是这样……”
海伦娜什么都听不下去了。
心中很久没有升起什么负面情绪。
怒火因这个老师熄灭，也因这个老师复燃。
——凭什么你对我指指点点。
——凭什么我要听你的。
不长的人生旅途让海伦娜学会忍。
有人在受伤后一蹶不振，有人却变得更加坚韧。
很显然，海伦娜属于后者。
无神的眼睛注视着老师，此时老师正跟父亲讨论海伦娜的问题。
老师在夸她。
——可我一点儿也不高兴。
那眼神似要把老师撕碎。
如果那能称得上“眼神”。
——聘请家庭教师是一个正确的决定。我从未想过像她这样特殊的孩子，能够走到这一步。现在我的海伦娜是个小诗人了。
……
每天都在接受新的知识。
海伦娜开始头疼。
老师不知道去了哪，父亲在照顾她。
“父亲，我不想要这个老师。”
“海伦娜，你是个懂事的孩子。”父亲温暖的手抚上海伦娜柔软的发，“老师她很好，学习固然是个辛苦的过程，忍一忍，海伦娜。”
——海伦娜的听力很好。我不懂为什么她要这样说。
眼盲的女孩躺在床上，听着老师讲解新的知识。
“老师，我的头很痛。”
“噢，那海伦娜我来给你讲讲……”
——头很疼。
——不想听。
——如果我不是瞎了而是聋了多好。
——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当海伦娜反应过来时，手中的书已经被她撕得粉碎。
世界安静了。
她不知道现在老师是否还在她身边，如果在身边她也不知道此时老师是什么表情。
她不敢动海伦娜，因为她只是亚当斯家雇来的人罢了。
安静了。
海伦娜力竭，没过多久便入睡。
要成长为史无前例的英雄，就得经历所有你不会再扮演的角色。
……
远游。
“海伦娜，你可以吗？”
对于父亲来说，海伦娜永远都是孩子，尽管她已经长大了。
经历许多年老师的“耐心辅导”和在黑暗中漫步，海伦娜对外交流和走路基本无碍。
那天她醒来之后没有再听见过老师温柔的声音，也从来不曾知道她去了哪儿。
每个人都需要这样的机会，哪怕只有一次也好。
——我想凭借自己的意愿做一次选择，尽管我还未曾明确这意愿是什么。但人总要踏出这一步，不是吗？
这是结局。
但不是终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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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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