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笙月,我要你的一辈子。”
“好,我给你。”
世间之爱缘何为爱。
人世间本就如梦如幻,浮生三千,风消云卷星离雨散,朝暮隙里掠影浮光皆为虚妄。你若独清独醒,则针锋相投众矢之的,你若假痴不癫,则随波逐流毁誉参半。纵然宁为玉碎,于天地苍茫不过廖若晨星,于红尘滚滚不过微如尘埃。
阅尽天涯离别苦,最是人间留不住,朱颜辞镜花辞树。不如权当一场大眠,一世蜉蝣醉生死,梦了无痕。
可如若这红尘喧嚣里有人爱你,一切便截然不同。
有人清高绝尘,却甘愿为你机关算尽清名丧;有人万念俱灰,却甘愿为你苟且偷生入空门;有人含仁怀义,却甘愿为你杀伐果决断人魂;有人一无所求,却甘愿为你穿山越水护周全。
爱之所以为爱,只因它令人望穿秋水,令人相思成灰,令人强颜欢笑,也令人无怨无悔,它能令这世上最懦弱胆怯者破釜沉舟,最勇敢无畏者踟蹰不前,最独善其身者感同身受,最不信神佛者顶礼焚香。
此情无理可循,偏还教人生死相许。
伽蓝殿外风潇雨凄,菩提深深,殿内香烛焚燃,经幡飘摇。
他身子僵直地跪坐在莲花纹的垫子上,双手颤抖着捧起面前的一卷书册,脱了力似的,竟然翻不动那纤薄的纸张。那一本又一本的书册里,一页又一页的经文中,尽是一列又一列力透纸背的瘦金手书,宛若铁画银钩。
季秦淮平安喜乐,一笔一划,浸沥心血。
心脏像泡在水里太久难受得发胀。季秦淮觉得这佛堂里香烛味太重,熏得人气息不顺,灯火又太亮,照得人无处遁形。他只能屈着身子,拼力隐忍心中水势滔天,护住岌岌可危的堤防,颤巍巍地轻声问:
季秦淮(季川)“请问,这是谁写的?”
可话问出口连他自己都觉得可笑。
有谁会默默无闻地跪在佛祖莲花座前虔诚诵经,有谁会不厌其烦地将他的名字誊抄千千万万遍,却还别无所求,旦求他此生长乐未央。
还会有谁。
方丈“三个月前,那位施主曾在庙里住过一段时日。”
他应声望去,却见方丈不知何时立于他身侧,手持佛珠袈裟披身,眉眼间平静沉寂,仿佛看破了红尘。
方丈“她时常在伽蓝殿内彻夜抄经,听学佛法,这几本册子原是受她所托,供奉在伽蓝佛前以求庇佑。此次他前来,便让我重新拿给她继续抄写。”
被泪水模糊的视线骤然一凝,季秦淮嗓音沙哑,如同被锋利的刀剑割破喉咙,疼得几近失声。
季秦淮(季川)“……这几天,她也来抄过?”
约是感慨那人的虔诚,方丈颔首叹道:
方丈“阿弥陀佛,午休时来过,还有昨晚。”
昨晚?季秦淮几乎就拿不稳手里的书册,他仿佛意识到了什么:
季秦淮(季川)“她昨天没有下山?”
方丈沧桑而沉静如暮鼓的声音,如钟杵千钧之力击打梵钟,嗡地在季秦淮脑海中鸣响,余音不绝。
方丈“是,一夜未眠。”
……
窗外雨纷纷。手边的青瓷盏中凉了茶水,漂浮着几片金银花。韩笙月正坐在桌前研读剧本,上头密密麻麻用红笔标注各处细节与心理活动,却盯着这一页半天都没有翻面。
看不进去。
她做事向来静得下心,只是不知为何今夜总是心神不宁。
执起杯盏想喝口凉茶静静心,忽然听见叩门声,她便放下瓷杯起身去开门。
推开格子门的刹那,一抹冰凉的身影猛地撞进她怀里,湿漉漉裹挟着满身寒气,惊得韩笙月堪堪往后挪了半步,却担心对方摔倒连忙搂住他腰身。
下一秒,两片滚烫的唇。急不可耐地覆了上来。
韩笙月怔住了。
眸色渐暗,她本欲顺势攻城掠池,视线却忽地一滞。
站在面前的季秦淮浑身被雨水淋得湿透,青灰色修身衣袍浸成深青色,紧紧与肌肤相贴,青丝粘成一缕一缕,双眼水洗过似的,死死咬着唇的模样分外倔强隐忍,脸色冻得发白,反衬得眼尾一抹浅红色愈发明显。
心脏忽然一揪,韩笙月一时不知该是气他不爱惜自己多一些,还是心疼他多一些,下意识锢住季秦淮小臂,心急如焚:
韩笙月(楚泽)“怎么淋成这个样子?你一个人下的山?路那么黑,你连伞都没有自己走这么远的路,为什么不打电话叫我去接你?季秦淮,我有没有说过——”
却见小朋友死死攥着他衣角用力到关节都泛白,受了天大委屈似的红着眼喊她名字:
季秦淮(季川)“韩笙月……”
她一下子就慌了。
说来可笑,韩笙月无论遇到何事都冷静自若,连入戏太深的负面情绪都可掌控拨弄,唯独面对季秦淮时最基本的理智也被焚得灰飞烟灭。
情。爱之间原本就是一物降一物的。哪怕那人倔强倨傲不肯低头,哪怕那人难得懦弱退缩不前,哪怕那人口口声声要自己去喜欢别人,只要他还愿意来,韩笙月堆积在心底的所有难过委屈抑或不甘就能立即偃旗息鼓,既往不咎张开双臂拥其入怀。
她真的,真的从来都拿季秦淮一点办法也没有。
炽热的。吻。又猝不及防地贴上来,急切得毫无章法,只凭本能毫无保留地往前送。
只是季秦淮根本不满足于这些。
他得寸进尺地去解韩笙月身上交襟式的睡衣,被雨水冻得冰凉的双手。顺着缝隙。
那一刻,季秦淮好像能从韩笙月那双万种风情不可言说的眸子里看到被煽动的熊熊火光,其势汹汹地朝他铺天盖地袭来,要将苍穹万物侵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