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棠自小是在耍着浑,在泥塘打滚长大的,所以她打小就晓得一个道理,这世间天底下,唯有自己是最靠得住的,就算后来学到了台面上的衣着打扮,教得了族规女德,那份刻在骨子里的东西却从没去过,所以她才会拒绝蔡玉郎抛的柳枝,但就算有此觉悟,在族系列宗面前这些东西,这些既沉重又自由的东西却轻贱的一踏糊涂,所以当她的丫鬟青雀面色苍白跑来说“大小姐不见”时,慕容棠的心就突然沉下,丫鬟焦虑看着自家小姐“大奶奶正召你过去,要开宗会!”
“那么短的时间能做什么”慕容棠话未说完身已快步浮动,眼神略过身后,蔡玉郎已不知踪影,他倒没傻到呆在原地落人话柄,青雀也机灵就像没看到旁人身影的在前面匆匆引路“这事只惊了老爷大夫人和宗房掌事人,这迎亲怕是两柱香时间就要到了,姑娘快些吧!”
到了宗房,果然就五六人,面前木阁内长桌上供着满是宗堂灵牌,正前方大奶奶手持诰命夫人的九龙杖面色死灰,而大奶奶前方一个红莲绣的跪垫。
慕容棠一言不发直接跪在软垫上,双手曲折于胸行礼磕头,“庶女慕容棠见过奶奶”
大奶奶满面愁容叹息道“你倒是个好孩子,可惜你不挣气的姐姊,惹了天大的祸端!”
正房何夫人在一旁默默掩着泪,也不敢发出什么声音,这世间女子似乎就是如此,天大的灾厄下,再小的事情上,仿若只能靠流泪解决,慕容棠虽不耻如此,但也觉得颇为无奈“奶奶此事还未清楚,不可乱下判断”
“查定要好好再查,但又有什么好查的呢,荷儿亲自留下了字笔,你若想看便拿去”慕容棠抬头一看这发言的是慕容业,正是那慕容荷的亲哥哥,他说的话自有份量,慕容棠匆匆略过笔迹,无非是写着不愿嫁于王爷托人私奔歉词,慕容棠也没时间琢磨清楚,只得还于兄长,慕容业重重叹息“现在需要的是好的对策!”
“一切全凭大奶奶与父亲兄长安排”慕容棠只是跪下磕头,以她这芝麻粒的身份,除此之外好像也没别的好办法了
“棠儿,此事刚刚讨论好了,你代嫁”慕容雄对这个女儿极少有言语交流,这仅有的交流却也只是吩咐如此事宜,“此事还未泄露,深闺姑娘哪有抛头露面的事,今天暂且混过,他日再解释清楚”这一句话,让慕容棠如入冰窟
她十分想冷笑,这哪里是待嫁,这是叫她去送死啊,就算寻常人不晓得慕容家大小姐的模样,难道媒婆也不晓得?就算媒婆是个瞎眼的,赵蛮可不是瞎他只是瘸!到了洞房花烛夜,这红纱罩一揭开,谁都能晓得这偷梁换柱,狸猫换太子的勾搭,嫡女换作庶出,试问这世间哪家尊荣家族的夫君忍得这般屈辱?就算赵蛮记性好得记住十年前的恩泽,就算他能有空冷静下来认得出是十年前的野丫头便是眼前初长成的庶出女,也难保她可逃脱乱棍打死的处境!若说为何,这便是帝王家多无情的根性,多疑,慕容棠有一种预感,那就是赵蛮腿瘸后便不会再轻易信任任何事物。这场联姻,从一开始便没那么简单,只是慕容棠从开始便大意觉得这一切与自己无关,便从未在意过,而且朝廷上的事,从不像江湖家常那般简单随意可以流入仆人阿嬷的口中闲话里,它们都似暗海的漩涡,谁也不要知道下一秒卷入谁进去,此刻慕容棠就如同薄弱的浮木,下一秒就会沉入海底化为残骸。但偏偏她还不能拒绝,不但不能拒绝她还要表现出一份天大的恩泽表情领命,代姊出嫁王爷府对于慕容棠这种庶女这便是天大的便宜砸在身上,慕容雄的孩子很多,里面庶出更多,所以她只是得体道了句“棠儿领命”
她不想还未死在赵蛮的乱棍下,便先死在家谱的毒酒下,慕容棠知道自己之所以有幸得到如此机会,无非是自己身高体型与慕容荷几乎无二,年纪上也只小了一岁,若不同意,尸首用毒毁了容,拿去就说大小姐夜晚遇刺被害,有人有意谋害,红纱换白巾来得更轻松,慕容棠知道,这万分之一的生机是大奶奶给她博来的,但她这条命也是大奶奶要给她送出去。她磕了三个头给大奶奶,便转身去换嫁服
老人家望着慕容棠悠悠叹息“到底是苦命的孩子,不过此后如何便只看得她本事了”
“母亲仁慈”慕容雄没有什么感情的看着那女儿的背影,他的孩子很多,所以每一个他不能都顾得,因着柳娘和赵蛮的事他与慕容棠的感情也并不深,早在十年前,慕容棠在慕容雄眼中就成了棋子,而下棋的人通常对棋子不想有什么情感联系,好在慕容棠也识趣,她从不会到自己父亲面前自讨了没趣,而且连慕容雄也不得不承认慕容棠确实是个聪明紧的孩子,就连这次也一样,若她哭哭啼啼的胡闹,现在怕也直接被堵了嘴巴喂了仆人早早备好的毒,成了真正的慕容荷替身“以后皆为棠儿命数,我也好落得心安”
“你有何不心安的,到底都是你的孩子”老夫人也只是悠悠叹气着扶额微痛状,“我老了,也乏了,你且退下吧”
慕容雄点点头做礼“孩儿告退”便带着妻儿离开了宗院,喜宴上的主人失踪太久总会叫人起疑,他们还得多多撑起自家的门面
慕容棠已经匆匆换了外衣裳,脸上点妆着,淡淡说了句“就如此吧,盖了红罩,收拾收拾房子”她这衣物只够套个外套的时间,脸上也是半面妆容,剩下的时间都要用在头饰上,这是她新婚的日子,可是她这新娘子真的是假的可怜,但她端坐的姿势,自身的架势倒是与嫡女无有二差,只不过明日的此时此刻她是否还有幸拿出这等派头就无从得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