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初的清晨，唐一白的车稳稳停在奶奶家楼下。唐羽曦抱着她的小恐龙玩偶，刚打开车门就扑向迎出来的奶奶，早把昨晚“舍不得爸爸妈妈”的话抛到了脑后。

云朵帮着把行李拎进屋，反复叮嘱奶奶注意女儿的饮食和作息，唐羽曦却拉着奶奶的手，叽叽喳喳说要去看院子里的小鸭子，压根没工夫回头道别。唐一白笑着拍了拍云朵的肩膀：

唐一白放心吧，妈会把她照顾得好好的。

返程的车上，车厢里没了女儿的吵闹，反倒有些安静。云朵靠在副驾驶座上，看着窗外掠过的树影，忽然笑了：“以前总盼着能清静会儿，现在倒有点不习惯了。”唐一白侧头看了她一眼，眼底满是温柔

唐一白今天先不回家，先去，你说上次好吃的那家西餐厅

傍晚，两人坐在靠窗的餐桌前，烛光映着彼此的笑脸。没有赶不完的训练、忙不完的工作，也没有女儿的“十万个为什么”，只有轻声的交谈和偶尔的对视。饭后，他们沿着江边散步，晚风拂过脸颊，云朵挽着唐一白的胳膊，脚步慢悠悠的。

云朵其实这样也挺好的

唐一白你以后想来，我们就一起来

两人对视一笑

”月光洒在江面上，漾起细碎的银光，两人的身影被拉得很长，满是岁月静好的模样。

夜色像浸了水的棉絮，沉甸甸压在窗玻璃上。唐一白侧躺在床上，手机屏幕的冷光在他脸上投下细碎的光影，指尖偶尔划过屏幕，发出几不可闻的按键声。床头柜上的玻璃杯剩半盏温水，杯壁凝着的水珠顺着杯身蜿蜒，在木质桌面上晕开一小片潮湿的印记。

云朵轻手轻脚拉开衣柜门，樟木的清香混着衣物柔顺剂的淡香漫出来。她的目光掠过一排挂得整齐的衣服，最终落在最里侧的衣架上——那是条白色连衣裙，雪纺面料轻得像雾，领口处缀着细碎的珍珠，裙摆下摆缝着层叠的蕾丝，走动时会漾起流动的弧度。她伸手将裙子取下，冰凉的衣料触到指尖，像触到一捧易碎的月光。

卧室里只亮着盏暖黄色的落地灯，光线恰好落在云朵身上。她背对着唐一白，将裙子往身前比划。雪纺裙摆垂到膝盖上方，衬得她原本就白皙的皮肤像敷了层瓷釉，领口的珍珠蹭过锁骨，留下微凉的痒意。她对着衣柜门上的穿衣镜轻轻转了个圈，蕾丝裙摆随着动作轻轻扬起，又缓缓落下，像蝴蝶振翅后残留的余韵。

可就在裙摆落下的瞬间，云朵脸上的笑意忽然僵住了。落地灯的光晕似乎骤然变冷，衣柜里的樟木香气也变得稀薄，取而代之的是一股潮湿的霉味，混杂着劣质烟草和酒精的刺鼻气息。她的指尖猛地攥紧了裙摆，雪纺面料被捏出褶皱，珍珠扣子硌得指腹发疼。

三年前的记忆像冲破闸门的洪水，瞬间将她淹没。也是这样的夜晚，也是这样一条白色的连衣裙，只是那时的裙子边角沾着泥点，领口被扯得变形。她记得那条狭窄的胡同，墙皮剥落的砖墙爬满青苔，路灯在地面投下歪斜的影子，像张牙舞爪的怪物。三个染着五颜六色头发的混混堵在胡同口，为首的男人嘴里叼着烟，烟灰落在她的裙摆上，烫出一个焦黑的小洞。

“小妹妹，穿这么漂亮，去哪啊？”男人的声音像砂纸摩擦木头，粗糙又刺耳。她当时吓得浑身发抖，手里紧紧攥着包，后退时撞到了身后的垃圾桶，铁皮桶发出“哐当”一声巨响，在寂静的胡同里格外刺耳。其中一个黄毛伸手拽住她的裙摆，雪纺面料在拉扯中发出撕裂的脆响，蕾丝边缘被扯得七零八落。她尖叫着反抗，却被另一个混混推搡着撞到墙上，后脑勺传来一阵钝痛，眼泪瞬间涌了上来。

“放开我！”她的声音带着哭腔，却只换来对方的哄笑。为首的男人伸手想碰她的脸，她闭着眼用力咬了上去，尝到舌尖的血腥味时，对方吃痛地骂了一声，狠狠甩了她一个耳光。脸颊火辣辣地疼，耳朵里嗡嗡作响，她看着对方狰狞的脸，只觉得整个世界都在旋转。直到远处传来巡逻警车的鸣笛声，那几个人才骂骂咧咧地松开她，消失在胡同深处

唐一白云朵

唐一白的声音突然响起，带着几分疑惑，

唐一白“怎么站着不动？”

云朵猛地回过神，落地灯的暖光重新裹住她，衣柜里的香气也回来了。她低头看着手里的裙子，指腹抚过平整的蕾丝，却仿佛还能摸到当年被扯破的毛边。后背已经沁出一层薄汗，心跳得飞快，像要撞碎胸腔。她勉强扯出一个笑容，转过身时，眼眶还是不受控制地红了。

云朵没什么

她轻声说，将裙子重新挂回衣柜，

云朵就是觉得这条裙子，好像不太适合我。”

唐一白已经放下了手机，他撑着坐起身，暖黄的灯光勾勒出他微微蹙起的眉峰。他显然察觉到了云朵语气里的不对劲，目光落在她攥着衣柜门把、指节泛白的手上，声音放得更柔：

唐一白怎么会不适合？刚才我看你比划的时候，特别好看。

云朵背对着他，指尖在衣柜门板上无意识地划着，试图压下喉咙口的发紧。三年前那个夜晚的冷意好像还黏在骨头上，胡同里潮湿的风、粗糙的墙面、还有那记火辣辣的耳光，都清晰得仿佛就发生在昨天。她深吸了口气，转身时已经把眼底的湿意压了下去，努力让语气听起来自然

云朵可能是风格太少女了，我穿着怪怪的。

唐一白掀开被子下床，赤着脚走到她身后，温热的手掌轻轻搭在她的肩膀上。他能感觉到手下的身体在微微发颤，像寒风里瑟缩的小鸟。

唐一白云朵

下巴抵着她的发顶，声音里满是安抚，

唐一白你在想什么？”

这句话像一根细针，轻轻戳破了云朵强撑的伪装。她转过身，埋进唐一白的怀里，鼻尖蹭到他棉质睡衣上淡淡的皂角香，紧绷的神经终于松了些

云朵我想去三年前了

，”她的声音闷闷的，带着不易察觉的哽咽，

云朵也是一条差不多的白裙子，在胡同里……”

后面的话她没说下去，可唐一白已经懂了。他环在她腰上的手臂收得更紧，手掌轻轻摩挲着她的后背，像在安抚受惊的小动物。他知道三年前那件事是云朵心里的刺，只是她从来不愿多提，他便也从不主动问，只默默守着，怕一不小心就碰疼了她。

唐一白都过去了

唐一白的声音贴着她的耳朵，温热的气息拂过耳廓

唐一白现在有我在，不会再有人能欺负你。

他轻轻抬起手，指尖拂过她的脸颊，像是在触碰易碎的珍宝

唐一白那条裙子没有错，好看也没有错，错的是那些坏人。如果你喜欢，我们就留下它，以后我陪你穿任何你想穿的衣服，去任何你想去的地方，好不好？

云朵在他怀里点了点头，眼泪终于忍不住落了下来，打湿了他的睡衣。唐一白没有催她，只是安静地抱着她，任由她把积攒了三年的委屈和恐惧都泄出来。卧室里很静，只有两人交叠的呼吸声，还有窗外偶尔掠过的夜风，吹动窗帘发出轻微的声响。

过了好一会儿，云朵才抬起头，眼睛红红的，像只哭过的小兔子。她看着唐一白温柔的眉眼，伸手轻轻碰了碰他的脸颊，小声说

云朵唐一白，你会不会觉得我很胆小？

唐一白不会

唐一白毫不犹豫地摇头，他拿起她的手，贴在自己的胸口，让她感受自己沉稳的心跳，

唐一白遇到那样的事，会害怕是正常的。而且，胆小也没关系，我可以做你的胆子。

云朵看着他认真的样子，终于忍不住笑了，眼眶里还含着泪，笑起来却像雨后初晴的阳光，清亮又暖人。她踮起脚，在唐一白的下巴上轻轻吻了一下，然后拉着他的手走到衣柜前，重新取下了那条白裙子。

云朵那我们留下它吧

”她拿起裙子，这次眼神里没有了刚才的犹豫

云朵等下次我们去海边的时候，我穿给你看。

唐一白看着她眼里重新亮起的光，也笑了。他从身后环住她，帮她理了理裙子的领口，声音里满是宠溺

唐一白好，等天气暖了，我们就去海边。到时候我给你拍照，拍好多好多照片，把你穿这条裙子的样子，都记下来。

落地灯的光温柔地洒在两人身上，衣柜门敞开着，那条白色的连衣裙在灯光下泛着柔和的光泽。三年前的阴影还在，但此刻，有温暖的怀抱和坚定的承诺包裹着，那些冰冷的记忆，好像也慢慢变得不那么可怕了。云朵看着镜子里两人依偎的身影，轻轻握住了唐一白的手，心里悄悄想着：原来勇敢不是不害怕，而是有人陪着，就敢直面那些曾经的恐惧。

第六十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