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气晴暖,他的病稍有起色,她搀着他在庭院里透气,他伸手在树上摘了一朵花,硬要戴她头上。
“我都老了。”她羞赧。
“以前我就知道你喜欢这样。”
“你懂我。”她感慨地说。
“还脸红上了,风儿,因为有你,我才多活了这几年。”赵元庚气力不足,咳了起来。
她没有说话,扬起的嘴角又掉了下来,给他拍着背。
1953年4月底,kangmeiyuanchao战争即将胜利。
赵元庚病情反复,七十四岁的他预感到自己生命即将到尽头。
他握着她的手,在她耳边问:“碰见我,你后悔吗?”
她握住他凉凉的手摇了头:“元庚,做你的女人我没有后悔过”。
赵元庚大笑了几声,却咳嗽起来。她给他拍了拍背。他坐起身来,她扶起他瘦长的身躯。
“风儿,去帮我拿军装来。”
叠好的白衬衫和墨绿色军装,墨镜,武装带,皮带,皮靴,枪套一一列在他面前。
他穿好军裤,系上衬衣的扣子,动作虽然吃力,却很利索。
“你喜欢我这样穿。”他笑着对她说。
“对,你这样很好看。”
他清了清嗓子,提了音量:“凤儿啊,我们赵家不干净,你不进祖坟就不进吧。”
“元庚,你说什么胡话。”
“嘿嘿,就当胡话吧。我不想这么耗着了,太窝囊,明白嘛凤儿。”赵元庚摸着左轮手枪。
“你要干什么?”她突然意识到不对。
“凤儿,赵元庚舍不得你,但你不许跟着。”他抬起枪。
“我不……”她扑向赵元庚,赵元庚抬高手,她慌忙地跳起来还是够不到枪。
“不许跟着!”赵元庚用尽力气喊着。
枪响,子弹朝他的咽喉穿了进去,她冲过去,他还是倒在了地上。他眼睛闭着,嘴角微扬,手掌松开,手枪掉在一边。血溅到墙上,染了他衬衫的领口。
我失骄阳君失柳,杨柳轻扬直上重霄九。这是赵元庚对徐凤志的感情,只不过他先徐凤志而去了。
铁梨花扑到赵元庚身上,她把手捂在枪眼那里,他颈部不断有鲜血喷出。她的脸和手都沾满血,他已经没有了呼吸。血泊之中,她抱他的头放到自己怀里,脸贴着他的脸挪动着,泪滴到他的脸上,她泣不成声,眼眶模糊看不清怀中人的脸。
肖四走进来,脱下军帽朝赵元庚鞠了一躬。
“五奶奶您节哀,将军说他的时代早就走了,说……他……早该……走了。”
赵元庚的肢体已经僵硬变冷,脸色已乌青。铁梨花的泪流干了。
“哈…哈…哈……早就该走了。”她重复了两遍。
她踉跄地走到房门口,头顶黑云欲摧,越卷越密。她的天塌了,暴雨倾注下来,她面如死灰,任雨打风吹。肖四拿着伞站在檐下,她走过去,使劲全身力气,“将军还有什么交代?”
“回五奶奶,将军有交代,让您保重身体。”
“保重……”风卷着云吹着沙一起袭向她,百感交集,往事翻涌,她只觉得脑袋痛得炸开 ,眼前的东西旋转起来,倒在了地上。
“五奶奶……”
她一连昏迷三日。
铁梨花不情愿地醒来,此时她头发全白,面唇苍白。她勉强梳洗好,一袭黑袍一朵白花,平静地扶赵元庚的棺柩入了土。
6月底,牛旦班师回来。他跪倒在给父亲墓前,连磕了数个响头,雅琴告诉他自己已有身孕,要他克制悲痛。铁梨花叫过牛旦,附在他耳边说了一句话,并抓着他的手叫他一定答应。他半应付着答应,随即徐凤志磕向赵元庚的墓碑,安详地闭上了眼睛。
“娘……”牛旦悲恸地扑在母亲身上。
风卷落叶,铁梨花的传说彻底消失了。
赵麟初身披重孝,赵家大丧,亦是赵家最后一次高调出现在阳城。
赵麟初将赵宅捐献给了人民政府,向军部首长打了退伍报告。冯师长截下报告劝留他。他向冯师长讲明这是母亲的遗言,也是自己深思熟虑后的决定,冯师长便尊重了他的意愿。
落凤镇往来人流不断,牛旦和雅琴经营的面摊,炊烟不断。
时值清明时节,赵家坟茔里一座刻着“赵门徐氏”的新墓并排在赵元庚墓旁。“爹娘,儿子来看你们了,你们在天有灵的话就捎梦给我吧。”牛旦跪在墓前,给双亲上了香,雅琴安慰着丈夫。
香烛熄灭了,二人赶车前往柳屯和老虎山。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