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神

八月二十，锦觅花神册礼，众仙云集。

“花神上殿。”传令官向店内通报，殿内诸仙将目光投向殿外。

锦觅自天梯来到大殿，步步生花，殿内的神仙们还没看清锦觅的模样，就先嗅到了阵阵花香。数万年无花无草的天界仿佛一下子明媚了起来。待到锦觅一袭白衣从繁花走来，众仙更是看得晃了神。

“先花神之女锦觅仙子，颖悟绝伦，精通花界事务，今封为花神。望其统领花界，四时有序，繁花似锦。”

仙侍将天帝旨意读完，锦觅向殿上的润玉施了一礼，“花神锦觅谨遵陛下旨意，定为花界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册礼完毕，众仙饮宴。锦觅坐在水神旁边，前来道贺敬酒的神仙不断，锦觅一开始还能喝些，后来就越喝越慢，开始有些为难。座上的润玉见了，难免也脸色微沉。认识锦觅的神仙见天帝不悦，自然不敢再去敬酒。可偏偏有些新晋的神仙，不知这花神是天帝陛下心上之人，见锦觅容色倾城，总是变着法地上前和她多说几句。

“花神，小仙……”

润玉也记不清这是第几个小仙来找锦觅搭讪，锦觅端着酒杯，脸上的微笑似已僵硬，看着酒杯的眼睛也有些发直。不愿看锦觅为难，润玉朗声叫锦觅“花神。”

“陛下。”

“本座近日偶然看到几种花型图腾，不知其是何出处，想请花神解惑。”示意仙侍在身边摆好餐具，润玉蘸着酒水在桌上画着什么。

锦觅喝得头晕，努力控制着自己不要走路摇晃，一步步走到润玉身边坐下。好奇地看看润玉画在桌上的图案，哪有什么花型图腾，润玉画的是一串葡萄。

疑惑地看看润玉，润玉递给锦觅一只果子。低声道，“你在我身边坐着，便没人敢来敬酒。”

冲润玉浅浅一笑，锦觅咬了口果子，在润玉画在桌子上的葡萄下画了只盘子。

“觅儿今日就要去花界，临走之前可有什么话要与本座讲？”

“小神此去不过半月，没什么要同陛下讲的。”

“那觅儿在花界可会想想本座？”

“小神奉陛下之命掌管花界，自然时刻不敢忘记陛下。”锦觅觉得这酒虽然喝得头晕，脑子却是越来越灵光。

“觅儿与本座下月成亲，如今也该有件信物。”润玉取出一片龙鳞，“这龙鳞有本座法身，以后觅儿可以随时唤我。”

看了眼那月牙形的龙鳞，锦觅不禁想起润玉身上那道伤疤，心有余悸之下甚至连看都不敢看那片龙鳞。“小神以前送过陛下一只发簪，殿下就留作信物吧。”眼神闪躲，锦觅低头吃着东西，“至于这龙之逆鳞，殿下还是收在身边吧。”

收回龙鳞，润玉望着低头吃东西的锦觅，叹了口气。

“陛下，去花界之前，小神几句话想跟陛下说。”

“觅儿但说无妨。”

“陛下可否免去旭凤罪责，让他可以在六界之内有个去处。”锦觅喝得有些头晕，扶着额头，低声跟润玉说话。

“怕是旭凤觉得六界之内再也没有比如今的去处更好的地方了。”送信物被拒，如今又听锦觅为旭凤求情，润玉觉得自己实在没办法平静地听锦觅把话说完。

“可对陛下而言怕是六界之内任何地方都比他如今的去处好些。”给润玉倒了杯酒，“殿下不如让免了旭凤劫玉的罪责，让他重回天界。”

“觅儿，你我成婚在即，你却这么毫不掩饰地为旭凤求情，你心中可曾想过本座的感受。”润玉脸色微变，冷眼盯着锦觅。

“小神只希望陛下和旭凤能回到从前般兄友弟恭。”

“然后呢？你就可以在天界继续和他天天相见？可以和他继续畅游六界山水之间？和他友达以上，叹命运作弄？”看着锦觅，润玉更觉得生气，“花神不胜酒力，你们扶她到后面休息吧。”叫仙侍送走锦觅，润玉也无心再看歌舞，坐了一会儿，回了璇玑宫。在宫中坐了一会儿仍是觉得气闷，出门奔锦觅休息的偏殿。

偏殿之中，喝多了的锦觅正坐在镜前跟自己聊天。

“你以前也千杯不醉，今日怎么这么一点酒就如此头晕目眩？胡言乱语？”锦觅戳着镜子，又给自己倒了杯酒。

屏退了屋内仙侍，润玉到锦觅近前“让你来休息，是让你醒酒的，你怎么又喝酒？”

“小鱼仙倌？”抬头看润玉，锦觅挤出了个笑脸，“你怎么来了？你不是生气了么？”

“你还知道本座生气？”抢走锦觅手上的酒杯，润玉拉起锦觅想扶她到榻边躺好。不想锦觅刚站起身，就扑到润玉怀里“小鱼仙倌，觅儿好晕，好难受。而且觅儿不想嫁给陛下。”

“不想嫁就不嫁，我守着你，你先睡一觉，醒了就不晕了。”听锦觅胡言乱语，润玉只得好生劝慰，一时竟也忘了生气。

“小鱼仙倌，送给你。”随手变了朵红色蔷薇塞给润玉，接着又把那花收了回去，冲润玉笑笑，“僭越了。”换了朵粉红色的塞给润玉，“红色是只有邝露可以用的，我不过是你无媒无聘从不亲近的侧妃。”

横抱起醉得张牙舞爪的锦觅，润玉费力地把她扔到床上。润玉度了些仙气给锦觅，坐在床边握着锦觅的手，“睡吧，小鱼仙倌守着你。”

锦觅再醒来，已经身在洛湘府，看看外面天光大亮，“该去花界了。”匆匆起身换了衣服，锦觅赶往花界。

花界为迎花神，自然一切准备妥当，锦觅回到花界时，众人都在厅中等候多时。锦觅寻了一圈，唯独不见旭凤和燎原君。

“长芳主，凤凰呢？”

“花神到来之前，天帝一道诏书宣火神回天界复职。”

润玉这是再不想我见凤凰，长出了口气，锦觅看看四周，“长芳主，我想先去花神冢祭拜。”

玄州仙境，锦觅继任花神的消息传来，邝露抬头看看窗外。“当初你走，我占着天帝妻子的名分倒也不觉得孤寂，如今你回来了，倒显得我更凄凉，”握紧手中的笔，被幽禁的邝露把手心都抓出了血。

锦觅在花界待了几日，刚刚熟悉花界事务，转眼婚期又至，终日忙东忙西，累得头晕眼花。

还不如在梦中历劫，至少那时候大婚仪典，流程，礼服，座次，菜色，装饰，歌舞这些都不用管。锦觅看着面前送来的一堆单子，恨不得直接把这些东西扔到润玉面前然后跟他悔婚。一个头两个大，若不是有风神和长芳主帮忙，锦觅觉得自己都快要疯掉了。

“临秀姨，当初爹爹娶你，仪典也是这般繁琐么？”锦觅绝望地背诵着大婚流程。

“洛霖不过一界散仙，哪有这么复杂的礼？”同情地拍拍锦觅的胳膊，“你且好好背，我去给你做点核桃酪补补脑子。”

“谢谢临秀姨。”锦觅看看手里堆叠的花界公文，还有地上一堆天界送来的大婚所用之物，瘫坐在椅子上。

风神出去，锦觅深吸了口气，接着看手中文书，忽闻门外有人唤自己。

“觅儿。”

“陛下？”锦觅晃了晃头，“陛下怎么来花界了，不是说大婚之前不再见面了么？”

“后日大婚，明日才不相见。”润玉到锦觅书案边坐下，“怕你看不懂这些礼法，又无人可问，所以带叔父来看看你。”

“狐狸仙来了？”

“叔父去找老胡说话了，明日他来给你讲这礼仪。”

“那陛下……”

“叔父跟我讲过了。”伸手整理了下锦觅那抓的乱糟糟的头发，“其实也没什么难，记好顺序就好。”

“润玉。”

听惯了锦觅喊自己陛下，锦觅这一声直呼其名，倒叫润玉觉得有些不自然。

“你娶我，是为了要收回花界么？”

“不只是。”润玉叹了口气，“水神掌管天下水系，也是本座肱股之臣。旭凤待你不同，就算为了你，他也会保本座社稷周全。本座称帝多年，后宫空置，难免受人议论。”拉着锦觅的手，润玉盯着她“觅儿听了这些，可还愿意嫁我？”

“原来小神对陛下如此有用，想来以后不会受陛下薄待，如此小神也就放心了。”抽回手，锦觅低着头，“好在你我大婚之后，我仍是要常住花界，也不会惹陛下讨厌。不然这生生的时光小神真不知该如何经营。”

“觅儿放心，大婚之后本座一定会好好待你。”

“陛下日理万机，也不必在我这浪费时间和心思了。只要陛下不再纳侧妃，小神就心满意足了。”

润玉苦笑了一下，“若非知道你心中没有本座，本座还真以为你这是介意本座喜欢别人？”

“陛下多虑了，锦觅只是担心侧妃天长日久觊觎后位，小神如今掌管花界已是不易，不愿意再有人打扰清净。”

润玉看着眼前的人，伸手摸了摸她的脸，“答应觅儿绝不再娶，觅儿可愿意抱抱本座？”

“大婚不过还有两日，若被人看见了……”

“这六界之内还有人敢传天帝的闲话么？

润玉面无表情，看不出高兴也看不出不高兴，向锦觅走了一步。

敷衍地抱了下润玉，锦觅马上又松开手退了一步，“陛下，天界事务众多，还是早些回去吧。”

送走润玉，锦觅虽然感谢润玉送来狐狸仙帮忙，可想起润玉说娶自己的原因仍是心中寒意泛起，如今他连骗都不愿意骗了，以后怕是只有相看两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