误会是把伤口撕大的最好的工具。
我们在做选择的时候总会被情感左右,因而常常遍体鳞伤还不得善终。
我曾想过抛开一切,可是我们有太多的牵扯无法放下…
——是为失望
猴子觉得,他能亲手把剑交还给她真是太好了。尤其是当他看到她真正的脸时,几百年的记忆刹那间全部涌现。
月月冰冷的目光甩到他身上,让他不禁打了个寒颤,这是为何?她不是,已经接受了他的告白?还是,她恢复记忆了,开始恨他了?
他第一次感到如此不安…
三十六年前的那场王者之战就算作是这几百年来的导火索。
北城天军的第一守卫不知怎的被迷了心智,领了三百精兵袭了樾殿汀州中重镜结界内的神迹,企图盗取世际镜书。神族降下难祗,道:无论人妖,凡取之性命者,将名列神籍,超脱规则,永生不灭。一时间,王者大陆及周围四海九州波浪翻天,北城首领兰陵王无奈之下取通天叶护佑之,并劝其离开。
彼时,渊棠的主人刚同泉水结界定了二十年的约定,希望以这二十年的时光弥补当年留下的遗憾。于是,她将同他相依的记忆连同那套水蓝色的铠甲一起封存在四重境内,对着镜子照了照,发现眼睛的颜色是挺好的色彩。
于是,她换上了一套紫衣,为自己取了一个新名字,紫筱。紫者,漫天紫霞一般的色彩,也是她眼里的柔光,筱者,筱筱寒声,万般优柔。胸前的泪晶痕也变成了她心中的紫色。她觉得这样很好,过往如云烟,记得,不记得,都无所谓,关键是未来。
心心念念着,要找到某个人,却听到哥哥铠被追捕的消息。
失去部分记忆后,她好久没有皱眉犯愁了,可是这一次,确实有些难办。
她凭着从庄周那里暂借的梦蝶,沿着兰陵给的路线飞快赶去翠笼之地,希望能赶在大队人马之前带走哥哥,并为他澄清真相。
可惜翠笼之地不属于王者大陆,梦蝶的速度没有她预想得快,她赶到时,翠笼外界一片血红,大片白色的尸骨残骸和啄食的黑色肉鸟成了红光之上的点缀。
射日的后羿抬着他的大弓,应声而来,逐日之光吞噬了紫筱的剑气,激得她心肺猛地受损,一股咸腥涌上喉管。后羿低沉的嗓音在远远的山谷之中断断续续传来:
“你以为你是神女就可以为所欲为了?你有没有为天下苍生考虑过?”
紫筱单手擦去嘴角的鲜血,她一向讨厌这种咸渍的味道。
“我倒是常常为天下苍生考虑才做了这样的选择,北城之重,千百年来铠为守护通天叶做了多少,难道这世间都看不到吗?或许,这千百年来的担子太重,才压得他被妖魔吞了心智。难道人族妖族就半点责任都没有?且不说他没有盗得世际镜书,就算是他盗了,我相信也一定是有原因的。”
“可他手上终究沾了王者大陆英雄的血,那是他躲不开的罪恶。”
紫筱冷笑,到最后,他们这些守护王者大陆几千年的英雄,从来不能做出自己的选择。
世际镜书里显现出二十年后的悲局,她拿剑的手顿了顿,一时间思绪飘飞了很远很远…
“呵,原来,我该这样做,然后得到这样的结局…”
在翠笼之地的圆形边界上,她刻上了月下无限的剑气。犹记得几千年前铠教她剑法时说过,此剑法世间唯有一人能精通,因而他能教她但自己不会,若是有一天她也离开了这个世界,才会出现另一个能熟习月下无限的人。
她决心在人间游走追寻她等候的那个人,等到时机来临,她自然会遇见他,救回哥哥,然后,还了这条命。
辗转十八年,终于有了终局…那群疯子在她之前遇上了逃亡的铠并将他抓回了王者大陆,兰陵托庄周寻到紫筱,告诉她这个消息,毕竟,除了定了契约暂时躲过转生的紫筱,王者大陆的所有英雄都还没有恢复原来的能力。
偶遇李白,一种莫名的熟悉感一涌而来,她说不清楚,也道不明白,像是失散多年的故人,可叹劫难将近,她自己的记忆已经丢的差不多了。
幸好她还记得救哥哥和找人的事,一路到杓山,看在李白为她解闷的份上,没有将他赶走。可是她的时间太紧,不能同他一战…
紫筱眯着眼瞅了瞅世际镜书千年不变的银色边框,心想过去好像和李白打过架,只不过他们两个都忘记了。
看到世际镜书化成了书的形态,在她眼前显现着一幅场景,那一团幽蓝的魂在一簇烈火上烤着,这是永生永世煎熬的责难。她冷笑,都说最痛不过绝燃之地的三昧真火,真不知道那些人为了烧她哥哥从太乙真人那里骗了多少火种。
去绝燃之地的路上,终于,遇到了那个人,虽面目已不同,气息是一样的,她对他笑莞如花,道:
“你和我同路,就一起走好不好?”
本想独自一人赶去绝燃之地,可又怕再次离开他。当她三挥渊棠剑砍断了三千年不断的金石锁链时,他默默用晶蓝的如意棒撑起了倒下断壁残垣,帮她救出了锁链下封存着铠虚弱的灵魂。她用泪晶痕做封印介,将铠寄托在罄松剑匣里,面对着王者大陆的泉水结界挥了两剑,将追兵封在背后,只差一剑便能破了泉水结界。
可她不能破了结界,她没有盘古大神的通能,那会毁了无数英雄的灵魂魄,纵使那结界是由她的劫与缘而生…
王者大陆上的仙族都慌了神,一波一波地讨论她是正是邪。
“不论露娜再怎么胡闹,她终归如今是王者大陆上唯一的神族。”
太乙真人如是说,可妖尊不这么认为,神族没有理由永远至高无上。
长生宫内,妖尊膨胀的野心暗暗涨开:
“若想取得王者大陆的至上权杖,就必须让露娜与整个王者大陆为敌。”
“她确实极强,可她也有致命弱点。”
此时对于紫筱与垣麟宝来说,是这辈子最快乐的一段时光。通天叶下的紫线与绿叶的约定,唤河边的漫步,九重台上的彩虹…紫筱知道他们被一群人盯上了,在这样紧张的时间里,她依旧想给他快乐。如果,如果能有办法可以改变一部分命中注定的事,她一定会做。
李白不曾发觉妖道骀迫埋在妲己魅术里的变种,在妲己被救回之后,那变种侵袭了小离,让她拿伞戳穿了李白的腹部。不得已之下,紫筱只能赶去炼术城救回李白的命,虽然她很明白,如果她这时候离开垣麟宝,会发生什么。
垣麟宝终究还是被妖尊抓了,圣水更改了他即将被紫筱唤醒的记忆,将紫筱作为企图颠覆王者大陆的罪人。
于是,垣麟宝与紫筱再见之时,二人便在决斗圣墟场上棍剑相对。紫晶剑坠碎掉的那一刻,她终于不再幻想更改命运。她笑着对他说他们曾经的约定,果然天命注定的悲剧,上辈子逃不掉,这辈子,依旧逃不掉。
若没有李白的救助,她可能真的选择就此逝去吧。二十年的契约马上就到终点了,她已经将铠救出,此刻身死也再无遗憾。只怕他会难过…
将罄松匣托付给兰陵后,她本想赌一赌他们的缘。可四重境在这时出现了动荡,她第一时间赶去世际镜书查看。就算世际镜书被毁,只要四重境还在,一切都会随着时间的流逝恢复如初。
妖尊的目的果然是整个王者大陆,可是凭她一己之力不能力挽狂澜,她需要垣麟宝的全部力量。可若要他恢复力量,她必须用她全部的生命记忆作为代价启动通天叶契约,届时,拜托李白和他一起杀了妖尊便能将王者大陆恢复如初。
明明他才是妖,因他们的劫,他才会这样记不得她…
这是计中计。既然妖尊一心要她死,那她就死得彻底一些,这么多年的记忆实在痛苦,或许忘记,也是一种解脱…
果然如紫筱所料,垣麟宝还是认为四重境之劫是她的错,她不能解释,若他明白真相,便不能同她全力一战。她依旧笑莞如花,见他不肯下狠手,便主动撞上晶蓝的如意棒,一口鲜血吐出,身上的紫衣幽幽地从上往下幻化成了水蓝的铠甲。
二十年的契约终于到头了…
一时间,所有的记忆如涌泉般冲进垣麟宝的大脑,他颤抖着看那些过去的画面,随着如意棒褪去晶蓝的颜色换回原本的黑金色,他也恢复了原本的模样…
“紫筱…不,娜…”
“你终于,想起我了,可是啊,这次该我离开了。二十年前为了等你,我同泉水结界定了约定,现在,轮到我偿还代价了。你不要难过,我不伤心,你能想起我,就是我最大的救赎了。”
“那我陪你吧,我们这么久不在一起,怎么能不陪你一起魂飞魄散?”
猴子看着怀中水蓝的女子,双目生柔。她本是王者大陆的神女,不论转世多少次都只会越来越强,且灵魂魄永生不灭,此时为了他,却…他拎起如意棒朝着自己戳了个大口子,鲜血四溢的疼痛他不在意,因为心里更疼。
可是,那样大的伤口却在渐渐愈合,他像是明白了什么,一滴泪滴在突然开始消散的她的额头…
“难道通天叶保了我的生灵吗?”
他强逼着自己不再落泪,怀中的她疼痛万分,他只能抱着她,却什么都做不了…
“它选择保生灵也是为了整个王者大陆,我也有私心,希望它可以保我们的缘分。可是,你忘了吗?我们两个注定生生世世无缘…”
她消失了,连同那颗晶蓝的泪晶痕一起。公孙离带来了她离开前留给他的信,原来所有的乱麻早就被她理清楚了。世上的所有人她都想保护,除了她自己。
猴子急红了眼,拎起如意棒转身朝四重境深处走去。他要报仇…虽无缘,起码有生生世世的相遇,可她却魂飞魄散了,连相遇都成了奢望。
在这里碰到李白一点都不奇怪,这次没人再握住李白的长桑剑道一句“他也不是故意的”了。他任凭李白一剑刺伤他的肩膀,用以平息李白的怒火和他的忧伤。
四重境的第三天,他们合力杀了妖尊重飧,至尊水晶下了召唤令,女娲娘娘命庄周去寻找派往人间的神使。猴子愣了愣,莫不是,她要回来?
一晃十六年,小离的心意他不是不明白,但他从来只拿她当妹妹。因为在他心里,那一袭蓝衣是他灵魂深处的渴望,千百年不曾改变过。他一直觉得,水晶召唤令的出现是为了告诉他,那个身着水蓝铠甲的女子还会回来。
可庄周一直躲着他,他便假称借鲲推演飞信,好不容易找到了他,却又被他逃了。
就在那之后的几日里,他遇到了身着水蓝铠甲的凡人女子,同她不同的脸却戴着相同的泪晶痕…
两千年前伸手接下泪晶痕的场景历历在目…
他本要转身离开,却猛的想起三千年前她向铠请教月下无限剑法的样子,转身一笑,道:
“有没有兴趣,在决斗之战开始前,让我给你找个师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