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

长安，药铺，坐堂。

门庭若市，吵吵嚷嚷。

“你说这段时间药铺怎么这么多人啊，难不成集体中毒么？”一个路人啧啧称奇。

“诶你是有所不知啊，剑仙李白在竞技场里挑了这怪医的围巾，说是这怪医长得是眉清目秀，消息传开了。”来人两手相击，“那不就有好事的冤大头来花这钱来看新鲜了么？”

“哦原来如此，那就是没病了？”

“这是病不病的问题吗？”来人瘪嘴，“什么姑娘郎君都上门来啦。”

人群中的扁鹊坐怀不乱，围巾捂得严严实实。周身的森冷气息也让人不敢轻举妄动，所以到现在也还算相安无事。

突然有一双大耳朵出现在扁鹊面前：“劳驾让下，让下……”那双耳朵的主人用手使劲扒住木质柜台，大叫起来，“请给我人参，人参！”

扁鹊冷漠地看了来者一眼：“人参有很多种。”

“我，我不知道，大夫只说要老人参，不然我祖父的命就保不住了。”声音染上了一层泪意，“请快些给我，多少钱我都付。”

旁人看李元芳滑稽的打扮，嗤笑一声。

扁鹊皱眉，转身给他拿了副两百来年的人参：“五十金。”

李元芳的眼睛更红了，嚅嚅：“能不能便宜一点？”他的手无助地捏着自己的钱袋，那里面装了辛辛苦苦跑堂打杂卖八卦小本子的钱，只有十金。

“小兄弟你也不问问规矩，这扁鹊神医，从不讲价的。”有人拖长了嗓子提醒，“说多少就多少，不过这医术也是出奇的好。”

扁鹊不打算继续搭理这个小矮个，目光飘向下一个人。

“大夫你考虑考虑，拿我抵债也可以的，我会跑堂打杂，我……什么都会一点的！”李元芳几乎是整个人死命趴在柜子上，脸都快贴上扁鹊的围巾。像是怕有人把他拖走。

“我不需要。”扁鹊无视了李元芳。

“还看不看病了，不看病就别碍着别人。”

李元芳跌坐在地上，屁股生疼。泪水模糊了视线，大耳朵一抽一抽，绒毛湿漉漉的。他想起来爷爷牵着自己的手，想起刚来长安城的新奇，若梦。

对不起爷爷，是元芳没用，没有给您找来药。对不起对不起，因为我们是魔种混血，所以得不到应有的幸福，人类可以得到他们想要的东西，魔种人努力了千倍万倍也得不到。对不起爷爷，我尽力了。

他放声大哭。

一块金色令牌，稳稳地插在柜台上。阳光反射在李元芳的眼睛，只觉得眩目。扁鹊头也不抬：“六金。”

李元芳疑惑地抬起头，一瞬间以为扁鹊肯降价。只见扁鹊望向前方，波澜不惊。

“他的钱，我付。”声音是李元芳常年走街串巷所听惯的冷硬。

长安城治安官，狄仁杰。

他把银票放在扁鹊面前，拿起人参，蹲下：“别哭了，小孩。”

谁是小孩，他才小孩，他全家都小孩！不过李元芳顾不得这些，抢过人参匆匆磕了个头：“谢谢，谢谢……”

狄仁杰目送那对大耳朵远去，突然涌起没有揉一把的后悔。

“为什么帮他？”扁鹊拔出金色令牌扔还狄仁杰。

“闲的。”狄仁杰说。

长安八卦小本子，有趣。

李元芳一路冲回那个破破烂烂的草屋，看见祖父还有一口气，恨不得谢天谢地把头给磕遍。手忙脚乱地生火把人参切片熬上，看那火熊熊燃烧。希望爷爷的生命也像这火一样，他想。

药端在手上也不怕烫，跨进门槛的时候摔了一跤，参汤险些洒光。李元芳赶紧连滚带爬把剩下的汤给祖父灌下去，把参片也倒在他嘴里。用手抓住下巴让牙齿把参片嚼烂。

汤顺着嘴角流了出来。

“爷爷？”李元芳试着拍拍祖父的脸，“爷爷起来喝药了……”

双膝着地声响，他一下子跪在床前，碗碎了一地。

外面一阵杂乱的脚步声，似乎有人进来。屋子里的光线一下子就暗了。

“李元芳，别来无恙。”生硬的口气再次传入耳朵里。

“大人，草民这很明显是有恙。”李元芳虚弱地靠在床沿边。

“你现在有两个选择，成为衙门的一员，或者是坐牢。”狄仁杰一点没受影响。“你还欠本官五十六金。”

李元芳出奇的愤怒了，两只耳朵直挺挺地立起来：“狄仁杰！你有没有良心趁火打劫，和那些扒皮的贪官有什么区别！”

狄仁杰挑眉，这长安城还没几个人敢直呼他的名字；“本官可是清廉的很，是我借你五十金来买药的。”

李元芳纠结地把自己的耳朵往下拉，他居然对自己的恩人发火，虽然说爷爷没有救回来。“我是魔种人，是过街喊打的魔种人，你为什么帮我？”

“是魔种人又如何，帮别人需要理由么？”狄仁杰奇怪地反问。“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四海之内莫非王民，为何要厚此薄彼呢？”

李元芳吃惊地望向他，他从来都听到的是魔种人就是肮脏的，不伦不类的，是不应该出现在这个世界上的东西。

“况且魔种人有的地方比人类天生要厉害些。”狄仁杰继续说下去，“倒是还不错。”

李元芳突然发现这个男人似乎是可以依靠的，他的眸子里总是镇定和自信，仿佛闪光。

“或者，我换一种问法。”狄仁杰又一次蹲下来，从袖子里拿出一块金灿灿的令牌。他放缓了声音，一字一句的说：“我需要你，元芳，愿意和我一起守护长安城吗，一起守护这个大唐盛世。”

时间仿佛静止，那个男人的呼吸触耳可闻，他拿着一块鎏金的令牌。在这个破烂的草房，不，是在气势宏伟的大明宫里对这个魔种混血说：“你愿意和我守护长安吗？”

断案候密探，皓月待星辰。

“我。”李元芳郑重地伸出手，紧握住那块令牌，握住一份承诺，“元芳愿意！”

狄仁杰笑了，眉目舒展：“现在你应该自称为‘属下’。”

李元芳站得笔直：“是，属下知道。”

“唔，你是不是之前做过给三文钱就给揉耳朵的生意？”在回衙门的路上狄仁杰突然发问。

“啊，是的。”李元芳还沉浸在失去亲人的痛苦中，显得无精打采。

“接着。”三个铜板被扔到李元芳的手里，然后狄仁杰伸手有一下没一下地揉着毛茸茸的耳朵。

咦咦咦咦咦咦！李元芳瞬间满脸憋得通红又不敢反抗。

狄仁杰揉完了之后，慢悠悠地说：“以后升到二十文，我的属下没有这么掉价。”

哦哦，李元芳愣住了。

“而且你的八卦小本子，还写着我的八卦吧，什么冷漠无情断案狄？”

完了，以前给说书摊写的小本子暴露了。李元芳想要用耳朵遮住脸，这下在衙门的日子估计不好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