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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的酒馆对我打了烊
子弹在我心头上了膛”
——《你的酒馆对我打了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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凛冬,大雪忽至。
暮城的大街小巷被白皑皑的雪花覆盖,街角的一家小诊所门口积雪成堆,刚放学的少年顽皮的往雪堆里插了一脚,整个小腿没进去的时候,围在一旁的好友幸灾乐祸的哄笑着,少年尴尬的抽回脚,忍不住低骂了一声,低垂着头拍落腿上的积雪。
江盏拎着药从诊所里出来的时候,一行人正好推推搡搡的走远,少年的笑闹声隐隐约约的传过来。
她站在台阶上,闻声看了一眼,随即便收回视线,撑开手里的伞,神情淡漠的迈向了跟他们相反的方向。
鞋底踩在雪地上,发出“嘎吱”的沉闷声响,形状不一的雪花淅淅簌簌的从黑黢黢的夜空落下,走在街头的人无一不从头到脚都包裹的严丝合缝。
除了江盏。
明明是寒冬,她却穿着春秋之际的风衣,卡其色的布料松松垮垮的垂在肩头,露在外面的纤细脖颈上白皙光洁,让人看一眼寒意就能陡然冒出来。
江盏低头看手机里的消息,物理竞赛的群里公布了学生的座位号和考场,她低垂着眼,一行行看过去,在底部找到自己的座位号和考场
江盏.8号考场…8号位…
江盏.预示着我要发了吗?
她低头笑了笑,丝毫没注意到周围人朝她看过来的视线。
街道走到尽头是一个左转路口,旁边是一道巷子,老旧失修的路灯投射下来的光线昏暗,照出里面隐隐绰绰的人影。
江盏慢吞吞的刚走到路口,巷子里迎面走出来五六个人,都穿着机车服,几个人站在路旁抽烟,站在人群后面的少年朝巷子里喊了一嗓子
“老三你下手注意点,别他妈把人搞出事了!”
话音落,从巷子里传出男人的回答声
“知道了。”
她眼睫一颤,攥着伞柄手将伞檐往下压了一点,不自觉的加快了脚步,从人群里走过去时,有人朝她吹了声流氓哨。
一旁较高点的少年倏地踢了一脚吹口哨的人,语气冷淡凉薄
“你他妈能不能把你的臭嘴给老子闭上?”
“是是是,侯哥说的是。”
那人满脸谀媚的笑道
人群里有笑声传出,江盏没敢多停留,抿着唇快步的往前走,拐过弯走了几步之后,她又停了下来,捏着伞柄的手不自觉的摩挲着柄柱,脑海里冒出刚刚听见的对话,下意识回头看了眼已经望不见的巷口,心下一沉。
她这样算不算见死不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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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盏蹲在拐弯的角落里,等路旁的人走远之后,折身回了巷口,借着光线黯淡的路灯往里挪动着。
巷子里垃圾成堆,各种酸臭味弥漫在空气里,地上坑坑洼洼都是积水,江盏深一脚浅一脚的往里走着,声音没敢放大
江盏.有人吗?
没人回答。
刺鼻难闻的味道充斥在鼻尖,江盏捏着鼻子,踢开脚边的易拉罐继续往里走,刚拐过了一个弯,看见角落的垃圾桶旁靠着一个人。
她捏着手机站在原地,抓耳的声线清淡如水
江盏.你还好吧?
少年坐在泥泞脏乱的地上,支着一只腿,手臂搭着膝盖,歪头吐了口血水,似乎是被人窥见了落魄的现状,语气有些不怎么耐烦
陈宥维死不了。
江盏也没在意他话里的刺儿,高提的心慢悠悠的落回原地,心跳趋于平缓之后道
江盏.打你的人都走了。
不知是不是她说错了话,原先垂着头坐在地上少年倏地抬头看了她一眼,昏暗的光线里,他眼底的戾气也令人难以忽视。
江盏抿了抿唇角,伸手把揣在兜里的药袋拿了出来,走过去放在他脚边。
少年瞥了她一眼,淡漠的目光在看见她身上的校服时顿了一秒,但又立刻撇过头看着别处,咬字冷硬
陈宥维拿走,我不需要。
江盏咬了下舌尖,蹲在他跟前看了一会,在他开口说话之前站起身
江盏.药给你,不要就扔了。
没等他接话,她拍拍手自顾自的往回走,在拐弯之前,少年抬头看了他一眼,冷不丁的叫了声
陈宥维喂,女人。
陈宥维你不怕我?
江盏闻声看了过来,眸光里都是回过神之后的疑惑。
江盏.我为什么要怕你?
江盏不甚在意,无所谓的耸了耸肩,勾唇笑了声
江盏.对了,药很贵的,别扔了啊。
“……”
她没再多停留,脚步声在巷子里渐行渐远,直至听不见,黯淡昏沉的巷子深处重新归为安静。
陈宥维背抵着垃圾桶,仰头看着空中淅淅簌簌的雪花,浑身的骨头都在叫嚣着疼。
掉在一旁的手机“嗡嗡”的震动着,一遍又一遍,不厌其烦的响着。
他垂眸看了眼来电显示,抱着最后一丝希望接通电话。
手机那端是一道压抑着怒气的声音
“今天是你爷爷八十大寿,你再怎么闹也该有个度,快给我回来!陈宥维你——”
“啪——!”
男人的说话声被生生截断,以质量著称的某牌手机此刻已经四分五裂的散落在地面。
陈宥维抬手擦了擦脸上的水珠,扶着垃圾桶站起身,踢开脚边的易拉罐,弓着身往外走,没走两步又折身回来,将落在地上的药袋捡起来攥在手里。
陈宥维没有想到,在这样寒冷的冬夜里,能给他些许温暖的竟会是个素未谋面的陌生人。
他蓦地哂笑一声,手扶着墙壁深一脚浅一脚的走了出去。
在他身后,是看不清的黑暗和肮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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