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刺眼的光亮总是迫使林依从床上挣扎起来，睡眼惺忪的她每天都是最先出门的那一个，梳洗好了后就下楼，从冰箱里拿出一盒水果丢进书包，然后再走到门道边换鞋。推开门，徐思淼闯进视线，林依愣了一下，感到十分尴尬，径直离开，忽然间又停下脚步，偏头淡淡地说：“你走吧，今天我约了人一起去学校。”

徐思淼神情落寞，却依旧推着自行车跟在林依身后，车轮随着林依脚步的加快而加快，林依忽然停下脚步转身，徐思淼吓得急忙拉住车，车轮差点就要擦到林依，可林依一动不动。

“你干嘛跟着我，我说了我约了人。”

“我……”

“你不用觉得有什么不对，是我自己的问题。”

“我就是，想，跟你一起去学校。”

林依看着徐思淼愧疚的神情，像极了一个做错事儿的孩子，林依无奈地摇摇头，只好走过去，坐上车。徐思淼雀跃地抬起头，开心都快要溢出去了。

“走吧。”

“不是说，约了人了吗？”

“算了，我还是不去当电灯泡的好。”

徐思淼脸上的笑意掩盖不住，迅速骑上车向学校出发，林依拿出手机给徐梓潼发消息表示歉意，好在徐梓潼也没有放在心上。

到了学校，林依没有像往常一样等徐思淼一起去教室，自己先行回了教室，当徐思淼进教室后，林依已经坐在座位上看书了。

徐思淼悄咪咪地走过去，恰逢林依捧着书起身，一转身，林依就撞到了徐思淼身上，她吃痛地揉揉脑门，嗔怪地瞪了徐思淼一眼。

“你干什么！”

“抱歉抱歉，我不是故意的。”

“疼死我了，这都第几次了，再这么下去我会变蠢的你知不知道！”

“要不我请你吃东西吧。”

“你说的，走。”

办公室里，气氛极其地紧张，一位气焰嚣张的妇人，与杨飞对峙着，杨飞身后那一位内敛的妇人，是杨飞的母亲，而另一位，则是叶姝雯的母亲。

“唐老师，我想你是搞错了吧，我们家姝雯怎么会早恋呢。”

“叶妈妈，我没有跟您说两个孩子早恋，只是说两个孩子走的比较近，影响不好。”

“那你这意思不就是说他们俩早恋吗。”

“我不是……”

“姝雯妈妈，人老师是真的没这个意思，您也别这么咄咄逼人，以后让两个孩子保持点距离就好了。”

“我咄咄逼人？呵，我们家姝雯看上谁也不会看上你们家杨飞啊。”

杨飞的心猛地一颤。

字字诛心。

“您这么说，未免有点不太合适吧姝雯妈妈。”

“怎么不合适了，我说错了吗？自己几斤几两自己心里没点数啊。”

“叶妈妈，孩子还在这儿呢，不合适。”

“在这儿怎么了？我说的是事实，也不看看自己什么样儿。”

“叶妈妈！”

杨飞低下许久的头抬了起来，眸子是罕见的冷冽。

“唐老师，没关系的，我和姝雯，只是朋友而已，我们，会保持距离的。”

“我就说嘛，还算有点儿自知之明，那没什么别的事儿的话我就先走了。”

姝雯妈妈趾高气昂地走出办公室，高跟鞋敲在地板上，同样敲在杨飞的心上，杨飞妈妈看着儿子的背，正准备上前开导，杨飞却先一步转身，挤出一个勉强的笑容。

“妈，您也先回去吧，我还得回教室背课文呢，不然会被罚的。”

“这…好吧。”

“唐老师，那我就先回教室了。”

“嗯，好。”

杨飞微微点了点头，随后便快步走了出去。办公室离教室也不远，走廊上，杨飞的脑海里始终回荡着姝雯妈妈的那句话，小小的一段距离竟也变得如此漫长。

到了教室，杨飞在后门看到叶姝雯正坐在座位上和别人聊天，看起来挺高兴的，杨飞的手捏成一个拳头，长舒一口气才走进教室，走到叶姝雯的面前。

“姝雯，我有事儿找你。”

“什么事儿啊？”

“你跟我出去说吧。”

“好。”

杨飞带着叶姝雯走到了操场看台，看台上，只有他们两个人，叶姝雯看着杨飞脸上严肃的表情，心里隐隐不安。

“你找我干吗？”

“姝雯，我们，到此为止吧。”

叶姝雯忍不住笑了出来。

“你开什么玩笑，你又逗我玩儿是不是。”

“我认真的，我们，到此为止。”

看着杨飞认真到不能再认真的表情，叶姝雯的笑容凝固在脸上。

“理由，给我一个理由。”

杨飞一阵沉默，叶姝雯的眼泪开始在眼眶里打转，说话的语气都有了些许的哽咽。

“你告诉我啊，为什么？”

“我不喜欢你。”

五个字如雷贯耳，震得叶姝雯的眼泪都掉了下来，眼里满是不可置信。

“你这话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

“那，那我们之间那十六年的情谊算什么啊？”

“我们，本来就只是朋友。”

“朋友？杨飞你对得起我吗？这么多年的情谊你也不要了是不是？”

杨飞避开叶姝雯的眼神，手紧紧攥成一个拳头，手指关节都已经泛白。

“对不起。”

“我不要什么对不起。你走吧。”

“我……”

“走啊！”

叶姝雯转身不想面对杨飞，早已崩溃的她也依旧不想将这狼狈的模样暴露在杨飞面前。杨飞看了眼叶姝雯颤抖的背影，转身离开了。

到此为止了。

秋天的风很奇怪，有时候很小，小到只能吹起掉落的枯叶，有时候又很大，大到能够吹走叶姝雯的泪珠，只是再大也带不走她心底的忧伤。

叶姝雯回到教室眼眶还是微微红，问起来也不过回答说只是风沙迷了眼罢了。

这一套说辞忽悠忽悠别人还好，但她叶姝雯在陆安琪和林依面前，就是一幅摊开的画，她在想什么哪能瞒得过林依和陆安琪这两个人，之所以不管不问，是因为心里猜到了那么七八分，她们都知道，叶姝雯是什么人，一个要强到不能再要强的人，哪里会接受她们的关心，什么事儿都一个人扛着，这几乎是她们仨最大的相同点了吧。

后来，有人问林依，不累吗？

累，怎么不累。

那为什么还要一个人扛？

因为不想麻烦别人，也没有人可以分担。

每个人都能分享我的快乐，但是，痛苦不行。

中午，食堂里也是人满为患，四个人坐在一起有说有笑的，饭吃到一半，李婧雯咳嗽两声，眼神往林依身后看，用手肘碰了碰叶姝雯，叶姝雯一抬头就看到了徐思淼和尹瞳端着餐盘走了过来，心里无名的怒火稍没压住，陆安琪头也没回，看了眼叶姝雯，招了招手，示意她冷静，坐下。

林依回头看了眼，随即就转了回去继续吃饭，淡淡地说：“那么大火气干什么？”

“还不是杨…算了，没什么。”

叶姝雯话说到一半又咽了回去，眼底的那一抹悲伤不易察觉，都知道她想说杨飞，只是这个名字现在说出来，很难。

“算了，别想那么多了，他们俩和尹瞳都不会有事儿的，抹黑那事儿，不是她就好，过去了就过去了，不重要了。”

“对啊，他俩又不会怎么样，随他们去吧。”

“哟，你俩想得挺开的嘛。”

林依没好气地丢给李婧雯一个大大的白眼，李婧雯小声地说道：“林依，他们过来了。”

林依没做声，只是低头继续吃饭，徐思淼走到林依旁边，林依伸手接过徐思淼手上的餐盘放在桌上，抬头看着徐思淼，笑了笑。

“我水果落在教室了。”

徐思淼无奈地敲了敲林依的脑袋。

“还是小朋友吗？老这么丢三落四的。”

“你管我。”

“好好好，我去。”

徐思淼摸了一把林依的头就转身走了，尹瞳回头想叫住徐思淼。

“诶，徐……”

但，徐思淼已经走远了，她只好转过来看着林依她们，忽而间，尹瞳对上了林依的眼眸，那一瞬间，她被惊到了。

即使从林依的眼中看不出任何的情绪波动，但她也清楚地感知到林依眼中的光亮，这是她没有的，她从来不敢与这样的人站在一起，却又无比渴望这种感觉，这种十足的底气，这种与生俱来的自信和骄傲。

如果不是因为徐思淼的话，她绝对不会针对林依。

林依看着她，微微笑了一下，嘴角的弧度也是恰到好处，眉眼也是弯弯的，林依素爱坐在窗边，金灿灿的阳光落在林依的身上。

看吧，连光也中意她，这又如何不叫人羡慕。

“阿瞳，要坐下来跟我们一起吃吗？”

尹瞳回过神来，站在原地有些许的尴尬，连忙摇摇头，轻声说：“不，不用了，不太方便吧，我还是先走了。”

她在害怕，她慌了。

面对这样的林依，自己是毫无胜算，再这么下去，不用做什么她可能都会心甘情愿地放弃，所以她选择避开与林依的正面相处，因为徐思淼，她不得不这么做。

“这慌慌张张地跑了，怕不是被林依吓到了哦。”

“李婧雯你能不能说点好听的，明明我刚才那么温柔，要吓也是被你吓到好吧。”

刚准备吵起来，徐思淼就回来了。

“聊什么呢？”

“李婧雯她说我吓人。”

“实话啊。”

李婧雯和徐思淼击了个掌。

英雄所见略同。

“徐思淼！”

“我先溜了。”

徐思淼端起餐盘就飞奔到杨飞他们那一桌，林依只好逮着李婧雯进行报复。

徐思淼跑到杨飞他们那一桌，一屁股坐在曹轩宇旁边，张博旭是个嘴上功夫好的，徐思淼一落座就打趣他：“怎么回事儿啊徐思淼，不跟林依一起吃饭了啊？”

徐思淼不耐烦地回了一嘴：“去去去去，你起开点儿，别逼我揍你。”

“心虚什么呀。”

徐思淼翻了个白眼，懒得搭理张博旭，张博旭也不在意，用筷子戳着米饭，时不时地瞅一眼对面的杨飞，又回头瞄一眼正在和陆安琪说笑的叶姝雯，撇了撇嘴又转了回去。

“怎么就这么不对劲呢？”

张皓宇抬头莫名其妙地看着张博旭，嘴巴里还包着饭，鼓鼓囊囊的，含糊地吐出句话。

“想什么呢？”

张博旭看了眼杨飞，压低了声音凑到张博旭耳边。

“你不觉得叶姝雯和杨飞有点不对吗，气压有点低啊，杨飞现在心情也不是很好的样子。”

“吵架了吧，等一下，人家的事儿你操什么心真的是，吃饭。”

“我这不是好奇吗，杨飞那样儿确实挺吓人的好吗。”

张博旭说着说着，音量不自觉地拔高，杨飞停下筷子，抬眼注视着张博旭，张皓宇尴尬地咳嗽两声，张博旭面对着张皓宇，左瞅一下杨飞，右看一眼张皓宇，眼睛转过去又转过来，随后坐正讪讪地笑了笑。

“那什么，我不是说你吓人，就是吧……”

“没事，我，和叶姝雯，分了。”

杨飞平淡的一句话让一桌的人都怔住了，坐在他旁边的曹轩宇苦笑了两声，但无人察觉。

叶，姝雯。

还真绝。

曹轩宇默不作声地继续吃饭，倒是其他人反应挺大的。

“什么时候的事儿啊，你想清楚了没？”

“你认真的？不后悔？”

“不是吧兄弟，你们俩这么深的情谊，说断就断啊？”

“什么情况啊，因为些啥啊？”

杨飞抿了抿嘴，放下筷子，故作轻松地笑了笑。

“这事儿，有点复杂了，算了吧，我吃饱了，先撤了。”

说完就端起餐盘起身离开，留下其他人在那里依旧震惊。

林依等人刚回到教室，一进门就碰上了殷敏。准确来说，尹瞳就是在门口专门等着林依。

林依见尹瞳半天不出声，就先开了口。

“阿瞳，有什么事吗？”

“林依，我们能谈谈吗？”

林依起初愣了愣，或许是上次不怎么愉快的谈话给林依留下了一些阴影，她还是犹豫了一会儿。

“这个…好吧。”

林依跟着尹瞳到了操场看台，看台上，眼泪汪汪，可怜兮兮的模样让林依有些许的不自在。

“你别什么都没说就先开始哭了，有什么话就说，你这样，别人又会以为我在欺负你了。”

“你不是说你和徐思淼没有关系吗？”

“我们是没有什么关系，可是我上次说过，至少现在我们是这样，未来谁都说不准。”

“你明知道我喜欢他，你为什么要跟我争徐思淼？”

“阿瞳，我没有跟你争，我也没有必要跟你争，你喜欢他并不能阻止别人喜欢他，你没有这个权利。”

说罢林依就转身走下看台，尹瞳站在原地泣不成声地哭着，小小的手紧紧捏成一个拳头。

“林依，你为什么就不能再坏一点……”

“喜欢”这份情感，很强大，所以会促使一个人变成什么样子都是未知的，一切都说不准了。

林依回到教室，见叶姝雯和杨飞都不在教室，心跳忽然间落了一拍，朝陆安琪和李婧雯喊了一声。

“安琪，婧雯，人呢？”

分别在做题的两个人同时抬起头，环顾了一下四周，果真没有叶姝雯的影子，十分错愕，倒是曹轩宇出了声：“他们俩，应该在天台吧。”

收到讯号的林依立刻飞奔上天台，身后陆安琪和李婧雯回过神来跟了上去。

不巧，林依上楼的时候恰好遇到了从天台下来的杨飞，杨飞见着林依也是有些许的苦涩，林依注视着他，拍了拍他的肩膀。

“你有苦衷不想说我理解，或许当初你不应该答应她。”

“谢谢。”

“没事儿，我上去了。”

杨飞点了点头，随后让出道来让林依过去，看着林依奔向天台，杨飞也只能无奈地笑笑。

林依到天台时，叶姝雯正蹲在一个角落里偷偷哭泣，她喘了喘气，调整了一下呼吸走了过去，在叶姝雯的身边蹲了下来，轻轻地揽住了叶姝雯。

“没关系的，我们还有很长的时间去遇到更适合的人，或许他并不适合你吧。”

“林依，感情很容易破碎吗？”

“或许吧……”

我不知道。

感情这个东西本来就是由一场缘分的相遇而建立起的，缘分到了，感情也会变化，我们通常需要很长的时间去适应每一段感情，直至遇到了最好的那个人。

但每个人都希望，在他们的一生中，有且只有一段感情。

有且只有。

第四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