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年三十，宅子被收拾得红红火火，整个氛围都喜气洋洋，大人们都在忙活着今年的团圆饭，林依吃了药，正犯困，但怕沈泽安一个人觉着孤单，硬是打起精神在厅堂里伴着他。男孩坐得笔直，低着头在写些什么，林依探头，男孩清秀的字迹映入眼帘，她不觉喃喃道。

“今年很开心，希望明年依旧如此……”

沈泽安忽地抬眼看向她，双眸相对，林依仍旧带着笑。

“会的，年年都会开心。”

“林依啊。”

“怎么了？”

沈泽安看着眉眼如画的女孩，这个距离触手可及，但却遥不可及。

“你这么爱笑，要不我叫你笑笑好了。”

此话一出，林依肉眼可见地僵住了，“沈泽安，你真的想清楚了吗？我没有那么好。”

“我很清楚，你最好。”

沈泽安就这么直勾勾地盯着面前这个小脸通红却依旧认真的女孩，同样认真地回答了她。林依羞得气急败坏，转身就跑，扔下一句“随便你”。

看着她落荒而逃的背影，沈泽安眼里的笑意愈来愈浓，丝毫掩盖不住。

良久，林依猛地睁开眼，呆滞地看着天花板，脑海里的画面一直在重复播放，她松了口气。

还好，是梦。

恰时，房门被敲响，门外传来那道熟悉的声音，“醒了吗？”

林依急忙坐起，“请进。”

沈泽安推门而入，笑着说：“起来了就准备去吃团圆饭吧，笑笑，爷爷他们做了很多你喜欢的菜。”

林依愣了愣，“你，叫我什么？”

男孩笑得更欢了，“笑笑，你说随我的呀。”

林依呆若木鸡，犹如晴天霹雳，这居然是真的，不是梦？

沈泽安似是看穿了她的心思，“好啦，不是梦，赶快起床收拾一下，要过年啦，我在外面等你。”

林依只得点头，“知道了。”

她看着沈泽安退出房间，门关上后就拿被子把自己蒙起来，自暴自弃地在床上胡乱地蹬腿，床单皱得不成样子。发泄了一小会儿，她才认命地爬起来，穿衣洗漱。

大概过了半个时辰，林依才出房门，沈泽安见她出来了就急忙站起身，可能是蹲了太久，猛一起身站不太稳，林依急忙扶了他一把，语气嗔怪。

“等我做什么，你可以先走的啊。”

“想等你。”

林依被他一句话堵得心口疼，甩开手就头也不回地走，沈泽安忍痛追上她。

“你别走那么快啊。”

“你别说话！”

“笑笑~”

“不许叫我！”

“笑笑你等等我…诶！”

沈泽安忽然间绊住了脚，眼看着要和大地来个亲密接触，下意识地就想拉住身旁的女孩，谁知女孩转身，两人撞个满怀。

林依懵逼。

沈泽安也懵逼。

“抱够了没有。”

沈泽安慌忙站好，林依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便又头也不回地走，留下两只红得滴血的小耳朵，沈泽安不觉笑出了声。

害羞又别扭的小朋友。

小朋友听到笑声，气急败坏地转过身，一张小脸粉嫩得可爱，像只奶凶的小猫咪。

“你笑什么啊！快走！”

“不笑了不笑了，走走走，马上走。”

“你！混蛋！”

小朋友骂完就跑路，只留下笑脸盈盈的沈泽安，他倒是悠闲地走在后面，也不急着追。

小朋友害羞着呢，他才不会吓她。

两人揣着各自的心思去到饭厅，一家子人早就落座了，就等着这两个小朋友。

“对不起对不起，我们来晚了。”

林爷爷宠溺似的敲了一下林依的小脑瓜，“你啊，怎么还跟个小孩儿一样，吃完药还犯困。”

沈泽安只是笑着，不动声色。林依羞得脸红，嗔怪地开口。

“爷爷！你怎么这样啊~”

林爷爷笑得中气十足，“我这不是看人家小泽抱你回房休息，麻烦了不是。”

“就是就是，我们俩不在，这下好了，阿泽哥来了。”

林琛啧声道，林子俊也附和着。

“不碍事儿的，也是为了笑笑好。”

一老二少忽然间愣住了，林依的头越来越低，都快埋到桌子底下了，老太太笑了笑。

“都动筷子吧，开饭开饭。”

一桌子老小举起杯，香喷喷的饭菜冒着热气，沁入每个人的心里，甜丝丝，暖融融。

新年快乐。

欢声笑语间，沈泽安的电话响起，他退到一旁接听电话。

“喂，外婆。”

一秒，两秒，三秒。

耳边老人的哭泣声变得混沌起来，恍惚一阵，眼眶湿润，毫不顾及地就冲了出去，留下茫然的众人。

“沈泽安！”

林依喊了一声，却来不及叫住他，只能把筷子放下，跟长辈说了一声。

“应该是出事了，我去看看，你们先吃吧。”

说罢，拿起沈泽安搭在椅背上的外套就追了出去。

沈泽安早就没影了，林依莫名地不安起来，在原地手足无措，不知该如何是好。

电话不接，信息也不回，林依真的感觉到无能为力，抬眼，街道边站着两个熟悉的人。

徐思淼，尹瞳。

林依的眼睛有些痛，酸涩极了，徐思淼对上了她朦胧的泪眼。

他的目光有些冰冷，这无疑是雪上加霜。

徐思淼和尹瞳朝她走过来，擦肩而过，她连他的名字都未曾叫出口。

“徐……”

徐思淼不曾停留一秒，她只得拉住他。

“等等。”

“有事吗。”

林依的声音有些许颤抖，“刚刚，有没有看见沈泽安。”

徐思淼盯着她，“没有。”

淡漠的语气寒了心。

“我看见了，他上了出租车，去了机场。”

林依松开徐思淼，看向尹瞳，“阿瞳……”

“他好像很急的样子，应该是家里出了什么事，我听他在安慰他外婆，应该是家里出事了。”

“那，那你知不知道他家在哪里？”

尹瞳刚欲开口，徐思淼便不耐烦地打断：“说这么多干什么，不是要看电影？走吧。”

林依见他们要走，再次拉住了徐思淼的胳膊，徐思淼想甩开她。

“你有完没……”

“我求你，告诉我。”

徐思淼怔住了，女孩的泪水顺着脸颊滑落，眼里的失望和乞求一分不少，刺得他眼睛生疼。

她在求他。

“行了，别哭，C市，他住在C市。”

林依松开他，拭去脸上的眼泪，轻声说：“谢谢。”

转身离开，一副卑微至极的模样，她试图调整呼吸，控制眼泪的发泄，但她做不到。

跑，这是她唯一能逃避的途径。

她奔跑着，冬月的冷风如同刀子一般锋利，她不在乎，就这么逃避吧。

掉落的黑色口罩被徐思淼捡起，他看着她远去的背影，瘦小而倔强。

就在刚才，那个骄傲一世的女孩，向他低头，因为一个人。

尹瞳观察两个人之间的复杂感情，明明都已经做到最好了，却还是不能拥有姓名，她永远都只不过是个不值一提的女配而已，她这么想。

其实谁都可怜。

林依赶到机场，买票上飞机一气呵成，一点也不耽搁，她抱紧了怀里的外套。

沈泽安坐在手术室外，揽着一位白发苍苍的老人家，门顶上的手术灯已经亮了很久了，一点结束的痕迹都没有，双眼早已红肿。

外公突如其来的意外打得他措手不及，他只能在这里默默祈祷，祈祷外公平安无事。

外婆伤心过度，只得送外婆去休息，一来二去间，走廊就剩了他一个人。

无力感扑面而来。

即使是已经长大了的少年，也承受不住这孤立无援，再也忍不住，泣不成声。

模糊的泪眼前出现了纯白的裙摆和鞋面

“也不知道穿件外套。”

黑色的棉袄披在身上，暖和极了，好像，还有女孩身上的体温。

“笑笑……”

“是我。”

林依忽然被一股强大的拉力拉了过去，跌进了沈泽安的怀里，她被迫坐到了他的一条腿上，被他圈在腿间，沈泽安把头埋进她的肩窝。

少年的气息温热，泪水滚烫。

女孩不禁一颤，他却抱得更紧。

“沈泽安……”

他抬起头，对上林依满是担忧的双眸，小姑娘的眼角湿润，上挑的眼尾微微红，好像哭过了。

“你…唔！”

话未说完，一片柔软便覆上了她的唇，林依抓着他的肩膀，杏眼微睁。

轻柔的吻一点一点撬开她的心门，她感觉到沈泽安想要更多，轻轻地推了推他的肩膀。

“别……”

浅尝辄止。

他看着面前的女孩，唇瓣水光潋滟，放在她腰间的手不觉又紧了紧。

“松，松开。”

林依不敢看沈泽安，他却更肆无忌惮，温热的唇贴在她的脖颈，喉咙沙哑。

“笑笑，抱一会儿就好。”

沈泽安偏了偏头，靠在林依的肩上，药香味让他安心，让他舍不得放开。

小姑娘的一只小手从他的肩膀移开，环上了他的颈间，细细的声音抚平他心里所有的疙瘩。

“别怕，不会有事的，我在的。”

他拱了拱脑袋，像找到了依靠，委屈极了，“笑笑。”

“我在的呀。”

“笑笑。”

“我在呢。”

“笑笑。”

林依不禁笑了出来，“沈泽安，要我哄你吗？”

沈泽安沉默了一会儿才出声：“要。”

我想要踏着梦

再追着风

去握紧你手

我愿做黑暗中

属于你的烟火

……

空荡荡的走廊里，女孩轻柔无尘的歌声回荡着，少年贪恋怀中的温软，终于合上眼小憩一会儿。

少年和女孩依偎着。

这一刻，在他心里那个是神明的女孩儿，因为他，落入凡尘，落入他的怀里。

坠在他的心间。

蓦然间，手术灯一下暗了，老人被推了出来，医生唤道：“病人家属。”

林依被吓得一颤，轻轻推了推沈泽安的肩膀，沈泽安睡眼惺忪，环住林依的腰把她从自己身上放下来，随即走过去。

“医生，我阿公怎么样了？”

医生摘下口罩，平淡开口：“没什么大碍，老人家年纪大了，心脏出了点问题，先暂时住院观察两天。”

“好，谢谢医生。”

“没什么，应该的，以后多注意照顾老人家，多调养调养。”

“知道了，真的谢谢您。”

沈泽安连连道谢，看着老人被送进病房，医生离开后才松了口气，转身之际，便是那女孩。

林依一袭白裙，在不远处对着电话小声地说着点什么，偶尔打个冷颤。

女孩好像察觉到了似的，挂了电话，歪头冲他笑着，走廊的白灯为她镀上了光，柔和而又圣洁。

她走到他面前，微微颔首：“阿公还好吗？”

沈泽安眼中划过一丝诧异，“没什么事了，住院观察两天，之后多注意就好。”

“那就好。”

然后，无言。

两人对视了几秒，沈泽安盯着她粉嫩的唇，暗暗咽了咽口水，林依自然是看穿了他的心思，耳夹红得滴血。

“沈泽安，我饿了。”

闻言，他这才恍然想起，这个女孩本该在那相隔千里之外的A市，和家人一起和和睦睦地吃团圆饭，而现在却因为他，孤身跑到这陌生的C市。

“想吃什么？”

女孩笑得俏皮，“我又不是C市人，第一次来这边，我怎么知道有什么好吃的新鲜玩意儿呢？”

沈泽安从长椅上捞起那件外套给林依套上，揉了揉她的长发，“好，带你去吃好吃的。”

林依忽然间不乐意了，撇了撇嘴，道：“我不冷，这是给你的，你穿。”

他笑着屈起食指，不轻不重地弹了一下林依的额头，“都冷得发抖了还说不冷，骗谁呢死小孩儿。”

“你才死小孩。”

“行啦，我有带厚衣服，你就穿着吧。”

这话一听，林依更不乐意了，“那我跑这么远给你送衣服有什么意义？”

沈泽安忍俊不禁：“那怎么办？”

小孩子脾气难得上来一次，把小手往前一伸，娇横地开口：“你穿这个，我穿那个。”

“那件没这件暖和。”

林依摇头，“我不管。”

拿她没办法，沈泽安只得妥协，把那件加厚的卫衣拿过来。

林依脱了外套，没有接过他手里的衣服，直接从衣摆钻了进去，沈泽安笑眯眯地看着她，知道领口处终于钻出一个小脑袋，头发被她拱得乱糟糟的，他又只好给她理头发。

她抬手穿好袖子，毫不在意，反而眼睛闪闪地问他：“好看吗好看吗？”

他笑着揉了揉她的长发，“好看，我们笑笑这么漂亮，穿什么都好看。”

小姑娘羞红了脸，却装模作样，“走走走，我饿了我饿了。”

沈泽安瞥了眼攥着衣角的小手，笑而不语，小姑娘抬脚就走，刚走没两步就被拉住了帽子，他一把把她提溜回来了。

沈泽安微微俯身，头一回笑得这么明媚，他说：“就准备这么走了？”

玉团子般的小脸微微皱起，不解开口：“不这么走，那要怎么走嘛。”

他“噗嗤”一声笑出来，刮了下她的鼻尖，轻声道：“既然撒娇的话，那就牵着哥哥的手走。”

沈泽安牵起她的手，小姑娘眨巴了两下大眼睛就偏过头不看他了。

就这样下去吧。

就这样一直沉溺在爱与温柔之中。

第八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