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女又做梦了。
小时候的她玉雪可爱,很受姐姐的喜欢。
姐姐时常将她带去见那些青丘的显贵妻子,最开始,她们将她当成未书的女儿,将她夸了又夸,待得知她是未书的庶妹时,态度都有些微妙。
像是一群翱翔于天的凤凰中混进了一只土鸡,凤凰能怎么办呢?又没办法赶走,只能是露出尴尬而不失礼貌的笑容,做出虚假的假面,但心中,却还是会看不起这不会飞的拙物。
幼时的玄女不懂这些暗潮涌动,但多少也能察觉出并没有多少人喜欢她,于是她越来越不爱出门。
因玄女不爱出门,未书常带出去的,就是白浅了。
白浅与她,就是这时相识的。
那时,偶有新来参加的夫人听闻未书有一位妹妹,待见到白浅时,将她当做玄女干巴巴的夸了又夸,而待到知晓了她是帝姬后,溢美之词滔滔不绝,更是把白浅夸出了一朵花。
这些,都是后来未书当做笑谈与玄女说的。
后来,白浅与她成了玩伴,她跟在白浅后面,像是个傻乎乎的小尾巴。
白浅若是凤凰,那大概是最美最耀眼的一只吧,她被所有人喜欢着。凤凰们越喜欢那耀眼的雏凤,便越觉得她身后那土鸡十分的不相衬——你一只土鸡,凭什么能收到帝姬的青睐?凭什么跟她玩的那么好?一定是心机深沉,讨好了嫡姐,又迷惑帝姬,小小年纪心计这样深,当真是龌龊!
这些话虽然没人当着玄女的面上说,玄女敏感的性子却让她察觉到了这些人的厌恶,她更怕了,只每日躲在房里不出门。
那段时日,白浅曾经安慰她说,玄女不像青丘其他人那样无趣。可具体怎么有趣,她也说不上个所以然来。
彼时的玄女,还是一张干干净净的纸,没沾染一点欲望的尘埃。
哦,唯一的欲望是拥有和白浅一样的美貌,毕竟那般美的容貌,若是自己也能拥有,是不是就更像是姐姐的亲妹妹了?
姐姐的亲妹妹……必不会有人敢说些什么不中听的话的……吧……
她的小脑袋时常疑惑着:为什么大家都那么喜欢浅浅呢?
玄女这个疑惑并没有持续多久,毕竟想这么多做什么呢?
浅浅对我很好,那大家多喜欢浅浅一点,也不是那么不能理解吧?况且,浅浅那般好看的一张脸,旁人不喜欢才是奇怪。
当玄女终于了悟这个疑惑时,是在回到家中以后。
她常听得这句俗语:“各回各家,各找各妈。”妈,即母亲。白浅回了青丘狐狸洞,如凤归巢。玄女也回到了青丘自己的家,一个她从没去过的地方。
在那里她见到了阿娘,她的亲生母亲。
她生的十分妩媚昳丽,眼角眉梢极具风情,怪不得父亲会那么喜欢她,喜欢到和她生下了玄女。只是她和玄女并不像,或者说玄女并不像她,她没继承母亲哪怕一丝的美丽。
阿娘被大夫人压制着,宠爱渐渐不如以往——虽然玄女也未曾见过以往她受宠时是什么样子。
但想来,是极为风光的。
毕竟,她还是将受宠时的脾气沿袭了下来——那般的盛气凌人。
她父亲的妾室不少,若非有她这个女儿还能刷刷存在感,只怕父亲早已将她遗忘。
只是,她这个女儿为她带来的宠爱也有限,她相貌平平、天资平平、修为也平平,性格也不是那般讨喜,父亲对她并不喜爱。
许多得了新的妾室想踩阿娘这“前任宠姬”一脚,可阿娘的脾气更不好惹,转眼间便报复了回去。于是那些妾室转而过来踩她女儿。
这些,阿娘是从来没在意过的,她在意的,只是她的荣华与宠爱。
因着她年少调皮,阿娘也罚过她多次,气急了便操起木棍狠狠的打,边打边骂。
她说你以为你是人家帝姬吗?她生来高贵,你也不照照镜子看看你自己,半点不像我。
后来,她见未书与白玄对玄女亲厚,打她的次数也变得少起来了,只是教训她的话变得更多了,玄女时常听得她说要巴结好姐姐姐夫,日后得个好前程云云,诸如此类的话,她耳朵都听出了茧子。
因着她与白浅玩过一段日子,家附近的其他孩子也来结交她,只是待发现结交她并不能给自家带来青丘白家的青睐,又开始冷待她,似乎之前那些讨她欢心的行为从不存在——谁会承认自己曾为了利益,讨好过一个庶女呢?自始至终,她的庶女身份,都是被人所看不起的。
回家后,她离开了白浅,似乎又并未全然离开。
他们总会特意的在她面前去拿她和白浅相比,他们口中,白浅是天上的明月,而她被踩在脚下,是一滩肮脏的泥。
她这时终于明白,白浅为何这般人见人爱。
青丘帝姬生来高贵,谁又会不爱呢?
一张洁净的纸,终于在他们的践踏下,沾上了肮脏。
她知道浅浅是青丘帝姬,她理应什么都有,而她本人确也配的上这世间的美好,她所遭受的这一切与白浅无关。可她有时却也想着,若自己是青丘帝姬,会不会有所不同?
这个想法太过惊人,吓得她都拍了拍自己的脑袋,心说想什么呢,自己一只杂毛狐狸怎么会成为帝姬呢。
那……退而求其次,是不是拥有帝姬那么美的相貌,阿娘就不会打自己了?
快到她七百岁生辰了,玄女向天上的星星许下心愿:
“若要是能和帝姬一样美貌就好了。”
第二日,白浅为贺她生辰,送了她一张和白浅有七八分像的容貌。
“愿你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
她听见白浅笑着对她说道。
无尽魔障,便自今日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