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及弟弟死时的惨状,和族长转述的翼族那句轻飘飘的交代:“手下无状,还请节哀。”
潜光如何能不恨?可他们一族谨小慎微惯了,族长将诉冤的折子送上天宫,却杳无音信,更不肯因弟弟一身而连累全族族人,便劝他做罢,草草将其葬在族地,连祭礼都无。
可那是他的亲弟弟,他又怎么可能善罢甘休?
他今日来凡间,乃是为弟弟购得他生前爱喝的桂花酒,却恰见一只年幼狐仙在一边以法术唬弄凡人,他心中正为弟弟悲戚,不想管这闲事,可却又见得离镜与玄女搭腔,还施术破了玄女的幻相。
那法术他认得,正是翼族的路数,他见那小狐仙被这翼族人为难,又联想到自家弟弟,心中一时激奋,便冲着离镜拔出剑来。
离镜翻了个白眼,心说:
离镜你要寻仇也该去找我父君,杀我干嘛?
想到自己因承受了擎苍失了美人的怒火才来这凡间游玩散心,离镜顿时觉得自己倒霉极了。
与他同样想法的还有玄女,玄女此时正在梦中苦思冥想脱困之法。
她回想着自己自重生以来遭遇的种种倒霉事情,觉得邪门极了,好像自己诸事皆不顺遂。
玄女难道说,是重生带来的吗?
玄女是真真不知自己为何有幸重活一回,她最后一点精魂消散之后,便身处噩梦,继而被阿娘拧醒,一切自然而然,仿佛命运的安排,不掺任何人插手的痕迹。
可似她这般罪大恶极百死莫赎的坏女人,真的有再来一回的机会吗?
玄女虽然对于噩梦带给她的痛苦有所免疫,但因思索太过伤神,是以神魂此时疲惫不堪,很快就复又被淹没在旧时旧事中。
那是天、翼两族的一场大战,是血流漂杵,白骨盈野。她看见彼时的自己,摇身一变,化作白浅芳容,便成了昆仑虚的十七弟子、司音上仙。她轻轻松松的将守卫支开,将手伸向了昆仑虚阵图。
她当时满脑子都是擎苍的承诺、日后的荣华和心上之人。她偷了昆仑虚的阵图,她们将这一张图向擎苍换了另一张纸——她与离镜的婚书。
重生的玄女已看见了无数遍,这些场景正是她痛苦的根源,她拼命想要忘记,却始终无法忘掉,玄女本想冷静下来,却看到了从未出现在她记忆中的一幕。
她看见了昆仑虚的诸位弟子迎战翼兵,而因大阵被破,令羽寡不敌众,重伤不治而死;她看见瑶光上神率兵一万,拼死冲杀,破了翼族的阵势。她看见无数兵士惨死在这战场上,临死之时仍紧握着手中兵械;看见了墨渊以身祭钟,与擎苍同归于尽。
玄女不懂得他们为何这般无惧无悔,但她知晓这些都是她自己造的孽,彼时的玄女,在大紫明宫做着翼族大胜,她成为二皇子妃的美梦,根本没想过这场大战带来的后果,更不会在意谁伤了谁死了。她最后只知道墨渊以身祭钟,与擎苍同归于尽,听到这个消息的玄女喜不自胜——墨渊死了,司音从此没了庇护;擎苍死了,意味离镜可以争权。这场大战,对于玄女来说,轻松的很,你看,她只偷了一张图,便拥有了最大的利益,若说这场大战有什么人是完全的胜利者,那么相信这个人的必定是玄女。
这些都是玄女后来耳闻的,她不知道自己的脑海中为何会出现这些。
忽然,她心中一动,看着这画面中的一切人与事物,都化作粗细不一的因果线,连在了画面中的玄女身上。
其中令羽、瑶光的两条线最粗也最深,线上弥漫着幽幽的气息,想来是关联于死亡。
而其他的虽或长或短,却不似瑶光令羽那般粗细。
只是瑶光带的那一队人,他们的因果线凝聚在一起,绞成了一股不输令羽与瑶光因果线那般的粗细。
玄女这是……
玄女我要一一偿还他们的因果吗?
玄女看着瑶光带的一万兵士,她似乎听人说过,瑶光的手下皆是出自同一族。
玄女素锦族!
玄女他们前世皆因我而死,所以,我要在今世偿还,助他们避开死劫吗?
玄女可今世我若不偷阵图,他们就都不会轻易死去,可保不定也会死在那场大战中,难道我要阻止那场大战发生?
更不可能了,擎苍不臣之心早已有之,这场大战总是不可能避免的,除非她能杀了擎苍,可这也是天方夜谭,就算前世,擎苍也是墨渊舍了性命祭了钟才封印的,而且也仅仅是封印,并未完全将他杀死。
玄女墨渊都没法做到的事,我就更不行了。
玄女既然如此,那我就尽量补偿他们吧,若有可能,助他们避开大战。
玄女待得我醒来以后,便去信给阿姐,说我要留在瑶光仙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