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死了没？”
“……快了……”咬牙切齿，从层层尘埃里勉强恢复意识，鼓膜就像被大锤砸中一样，直往里面塌下去，更让我难以忍受的，是脊背和左腿可以用麻木来形容的疼痛。我试着双手撑地爬起来，却只能在惊惧与无力里匍匐。
“……”
“我的腿……”
“左腿断了，脊柱差一点儿，也伤的不轻。来吧，我们离开这儿。”百夫长把大剑背在背上，把我扶起来，仿佛搀着一大袋水泥。能活动的每一寸肌肉都是灌满铅的重，我这时才注意到，自己的手中还紧紧握着保险箱。
“这就是，源石制剂，可怕的力量，那些实验员只怕……”
“也正因如此，雇主要我们去毁尸灭迹，既要带回样本，也要把生产设施全部摧毁，以免日后重建时被抓到把柄。”百夫长淡淡说着，“不过，回报是非常丰厚的。佣兵，本来就是靠命吃饭，为钱工作的。”
“你不觉得，这样很没意义吗？一辈子流浪于各势力，一辈子做刀尖上生意，一辈子被钱牵着鼻子走，这样的人与机器有什么差别？”
“那你来告诉我，你的意义何在呢？”
我说不出话来。
曾经，我只是想活下去，在暴君与烽烟的缝隙里，在生死存亡的大洋里随波逐流。
自从遇见华法琳后，头一次想就这样陪着她，慢慢过过小日子，也就算了。
后来啊，总有一种莫名的情愫萦绕心头，我想看着她为改变畸形的遭遇而奋战， 去寻觅属于自己的天地。我自己也是，我也渴望去真正发光发热，去领悟自身的定义。
我还没悟到，那么以后呢……
“别胡思乱想，快到出口了。”百夫长打断我，加快步伐。在预设撤离区域，我看到两个人影在那儿，站着的自然是弑君者，那位菲林少女躺在墙角，还没苏醒。我欣慰地笑了，大家都没事。
弑君者走上前，狠狠拍了拍我的肩膀，弄得我龇牙咧嘴。
“好家伙，有你的！真是副将！”
她再也禁不住一串串晶莹珍珠从眼角直淌下来，滴落在尘封的大地上，我看见她的耳朵与尾巴不住晃动着。
“真是……太好了。”
上升工作比想象中的简单，百夫长用大剑劈下几大块碎石，又用源石技艺把它们固定成一部升降机。在他强大的法术支撑下，这些石头竟稳稳当当地把我们向上托举。久违的阳光近在咫尺。
关于菲林少女的事，百夫长似乎做好了未来看雇主坐上审判席的准备——这样我们还能从中揩一点油，再赚一笔。源石病感染者必须被隔离治疗，因此她会被送去卡兹戴尔市郊外的感染者隔离院。
我们”终于走上地面，光明太过刺眼，眼睛不争气地流出泪水。我们迅速脱下防护面具，贪婪地呼吸着空气，把每一个肺泡装满。我的伤比较严重，于是他们很快把我送上救护车，烦人至极的医疗器械向我逼近。
他们很不够朋友地临阵脱逃了——我只是个员工，可有可无的棋子。既然这样，那就干脆睡我的大头觉，调养生息得了。
第二次躺着进病房，手术是必须的，还有夹板和石膏……
“你呀……真是的！……”华法琳一个劲儿把头在我身上蹭着，好比找到抓板的猫咪，就是不肯放开，有几次小虎牙竟然钩破了我的衣服，“不准再搞成这样了，好吗？”笑笑，我也只好摸摸她的头：“人在江湖啊……所以，能把我的报纸拿来吗？”轮椅限制了我的行动，当然华法琳巴不得当女仆伺候我几天。
嘿，恭敬不如从命。
我们的新家离华法琳的学校并不远，她已经因血液学特长拿了奖学金，听说以后要去当……战地医生？哈，我们还真是和战场分不开啊。“那么，当完医疗兵后呢？”我一遍问，一边拿起报纸。“其实，我还想组建一个血库，里面要搜集所有种族的血液样本！一定要集全！”看着她兴奋的样子，总感觉心里也暖暖的。面带微笑喝一口热牛奶，眼睛看向头条。
“震惊！源石工厂的真相是！佣兵销毁证据！”还有酸液池和出口处我们四人的照片
一口牛奶喷出来。
“呀！”喷了华法琳一身，黑色医务服上满是乳白色斑驳。“不要紧吧！这是……”她顾不上擦一下，连忙凑上来，看见了那令人震惊的头条。
“你把电视打开，我要打个电话，不全息投影，你回避一下。”
事情严重了。
“现在来看热点新闻，卡兹戴尔未来公司的源石工厂被曝光使用未成年人做实验，手段极其残忍……更为甚者，事发后派遣一批身份尚不明朗的佣兵去销毁证据，现在为您接通现场记者……”
不幸中的万幸是我们当时还戴着头盔，穿着防护服，没有暴露。
或者……
全息投影会议的气氛显得格外凝重，我，崔克，百夫长，弑君者，复仇者全到了，哦，还有迟到的W。
“抱歉来晚了！两个小混子说要请红眼白发的萨卡兹姑娘去和他们的少爷吃饭，哼！老娘假装上当，被拐进一个黑屋子里，当场扒老娘的衣服！早有防范，混球，我送了他俩一人一个炸弹。”她似乎一点也没被严肃气氛影响。
“那么，转入正题。”百夫长率先发言，“首先，这次行动是官方（zhenfu）批准的，保密性毋庸置疑，因为未来公司的源石产品对这座城邦的发展具有重要意义。但现在，我们暴露了，官方正在努力稳定局面，一旦失败，就会拉我们当替罪羊，但我觉得这样并不会平息愤怒。问题在于两点。”
崔克补充到：“照片怎么来的，他或她为什么要这么做？”
“没错，现在大家还不清楚佣兵是谁，但官方的公信力正在快速下滑，未来公司的股票一片暴跌，其他城邦发来谴责抗议，甚至断交书，我们萨卡兹人又一次站在风尖浪口。”说到萨卡兹时，他洪亮有力的声音竟也夹杂着凄凉。
“现在，我们得商讨下一步计划了。”
突然，有外来信号请求接入，崔克看了看信号来源，脸色很不好。“先知者新闻社。一家很会刺探隐私的新闻社。”
影像里是一个矮小的，贼眉鼠眼的沃尔珀男子。
“哟，看来各位都在啊，卡兹戴尔的名佣兵，那我就开门见山好了，1000万龙门币，三天内交到旗帜街16号寓所，不然就等着各位上电视吧！”
“同意。”百夫长立刻答应，当然，他给我们打了一段私人文字：“交钱时做掉他，他显然不懂勒索佣兵是多么大的风险。”
“另外，我连着一个监控设备，只要我的心脏停止跳动，电脑里的照片就会立即发送。电脑是固定锁死的，就算有密码也没用。所以，别想耍花招。对了，就让那个坐轮椅的人来送钱吧。”
我们看了看彼此。
两天后，晚上十一点。
旗帜街，街如其名，外面一层是光鲜的示范户，里面是挣扎于温饱线的平民百姓。16号位于底层，当然是里面的。我和W也不得不承认这儿相当贫穷。
“哈，果然是现金！”那个男记者的眼睛快放出光芒了。他不停地搓着手，把蓝花花的龙门币翻了一遍又一遍。
“所以，照片呢？”
当着我们的面，他掏出打火机，把那些可怕的东西烧成灰烬。“你是怎么偷拍到我们的？”“这叫记者的智慧！”他得意洋洋地笑着，显得很是自负。
“还有电脑里的。”
“这可不行，你们也知道，凡事都要留一手嘛。我怎么能担保你们不会杀人灭口。”
“我们是讲信用的。”
“佣兵的信用值几毛钱？”
一度陷入僵局，他很快就下了逐客令。“给我记住，你们不敢……”
“动手！”“什……”
W早就闪到他身后一个肘撞，记者站立不稳，踉跄向前，刚巧被我掐住脖子。
“你！你们！我的心脏可是有……”
“那我就让它一直跳动！”
我永远不会忘记人真正面对死亡时的恐惧，因为我见的太多了。
军刺浅浅扎入心窝，向上划开一个三寸长的口子，左手继续，像拎着一只鸡一样，右手用力戳进那个血口。
“住手！住手！住手！我求……我是个父亲！”
我愣住了。
没注意到墙上挂着一个小女孩的照片
W冷冷地说：“别忘了规矩，公事公办。再者，你以前的黑历史不知道有多少。你是个军人，你是个佣兵。”
对不起了。
我没打算让他喊出来，左手似铁钳，一点一点压瘪气管，右手处传来不断的肌肉组织撕裂声，鲜血已经从喷泉变成爆裂的自来水管，把我全身浸泡，连脸上也是。
捏住那个拳头大小，不住跳动的肉团，撕裂跳跳丝带般的血管，用力向外揪出来。
血花飞溅。
鲜血是永远流不尽的小溪，顺着五指缝隙滴落。每次捏动，都使溪流水量激增，就像捏一块吸满水的海绵，直到水分耗尽，只剩躯壳。在破碎的肉块里，我看见一个闪闪发光的银色芯片。
“真是疯子。”W感慨到。
通讯设备忽然传来紧急消息。是崔克。
“二位，迅速处理记者，出大事了，不是照片，是感染者隔离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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