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心中阴郁，自然悔极恨极。但世间诸事，结得必也解得，有始亦定有终。“山无棱，江水为竭，冬雷震震，夏雨雪，天地合，乃敢与君绝！”柔声吟诵，她亦欣羡这忠贞不渝情深决绝的女子。“世人指天为誓，言之凿凿，以为永不可能之事，不日即至。只要末世降临，陛下与我自会脱出诅咒，得获自由。”
房中萤光点点，映照彼此。天帝抚着娇娇眉目，嘴角扬起：“这便是元君所示？本座以为，觅儿应有更好更妙决议。”
他如何突破她戒防，窥知所有？天帝道法玄微，高深难测，她早该警觉，而他一言戳破，令她无处遁藏。奋力将他掀倒，扣住他的肩，锦觅居高临下，笑：“陛下既知觅儿使命，不若，助我一臂之力，如何？”
“好啊。”他笑着，张口应承。
一怔，她从未见他那样笑过，也许有，可当时清澈眼瞳中的身影不是她。惟此刻，他静静凝眸于她，不似戏弄。“你还未问过我要如何……”
“无论觅儿如何决议，我一定全力以赴辅佐到底。”
“为何？”她困惑了，“陛下怜爱世人，不忍浩劫，而我身负灭世使命，陛下如何助我？”
“他界神祇布灾早成，惟此处得享太平。觅儿若不能尽职，必蒙大难。”他叹：“既然避不过，倒不如你我共谋出路。”
胸腔内有莫名滋味，足有数十秒，她才明白那叫辛酸。“陛下于下界施行‘新疆界计划’，为的是促进多元发展，加速社会变革。正如仓颉字成而鬼夜泣，越高的智慧，势必将人类带向更艰难而复杂之地。要颠覆陛下所为，既令百姓思想统一。一旦启动‘权力主宰’之道法，国中民智衰退，民众不得自主思考，经济自然陷入困境。”锦觅深吸口气，沉声道：“贫富悬殊加剧之下，优胜劣汰，强者统治弱者，继而进行种族清洗，战争与灾难即可爆发。陛下，若我如此为之，你也赞成么？”
当年，他多次旁敲侧击，也未可令她说出真心话。今日，她却直言不讳。小妖心思缜密，布局深远，以她之力，不日，定可达诸神目的。如始皇焚书坑儒，武帝独尊儒术，以愚民之政清除异己。如她将亚洲光伏原有布局清除，令本具蓬勃生机的企业成为单一个体。皆为其法。天帝笑而慨叹：“君者，煌煌灼目，民者，贱若腐尸。国以善者治奸民，必乱至削；国以奸民治善者，必治至强。民胜法，则国乱，法制民，则国强。小善而误国，任奸则罪诛。当年，觅儿在魔界的铁血施政，已见端倪，本座亦不曾有过异议。”
可是，这一次非为治国，乃掀起浩世天地之劫。望着被她钳制身下之人，锦觅毫不遮掩：“诸神有令：立哲王，崇明德，诛饕餮贪欲之徒，涤地无类。夜雨空翠春红，朝云烂然如新。陛下仁政六千多年，当真无怨无悔？”
“本座今日所得，是觅儿舍命相赠。”若小妖真如桀纣二王，她怎肯坦言相告，又何须顾及他是否怨悔？“如觅儿所言，本座毒发身亡之时，觅儿已可接过帝位，一统六界，履行诸神使命。如今，本座将所有归还你手，此些，是你应有，非我之故。觅儿为天后之时，匡正本座为政失误，维护忠正得力之臣，戎马倥偬平定六界纷争，文治武功，颇具明君仁德，六界交托觅儿手上，本座绝无贰言。”
彼时的她，不过为争得与世间之主匹配……她不能自己，自他身上退开，呆呆怔怔凝视这人。现在，当真……任她翻覆了六界，也无畏么？“陛下可知，元君赐我天子戎器霸王戟……”床尾屋角现出一柄七丈高钺戟，状如日月相叠，形如鹿角立竖，四尖八刃，锋利无比。“陛下可否教我，如何取足命数，得以交差？”
天帝笑，低声道：“两千年前，黄河两次决堤，人臣为一己之私，以天意难违蒙蔽君王，不予治理，十六郡百姓如灌穴蝼蚁，尽没洪水之内。子民仰赖明君决策，以为黄河之患不日可得尽解，苦候二十四年，黄河两岸惟余千里黄沙，荒无人迹。可是觅儿，须知‘林花扫更落，径草踏还生’。为君者若无圣哲远见，不能明辨正邪真伪，洞识人心之险，敬畏天命克己修身，如何安坐殿堂之巅？如今，六界握于觅儿之手，诸神寄望你整治下界，众生亦在你一念之间。任重道远，我相信，以觅儿之智决策天下，纵力有不逮必也定能竭力而为之，取得二者平衡，不负众望。”
平衡？生灵旦夕祸福，一念之间？他如何笃定，她一定可以做到？而在他治下，数千年肆虐屠杀人类的水患已获修明，尽成水利。当年，她为何奋身不顾，以命相抵，甘心放下所有托身此人？困扰她多时不能解之疑惑竟似渐悟。任他心有旁骛，又如何，她并无做错。这个人值得她这么做！心戚戚然，由衷地，她轻声致谢：“陛下之言，觅儿谨记。”
他眸中亦有湿意，叹，展臂将她拥住，沉沉地，令她伏在胸口。“觅儿，你我是夫妻，是彼此此生唯一依靠，非为仇人。我这一世历经太多背叛与杀戮，机关算尽又如何？你归来，在我身边，我还有何求？”如这一刻，他心愿已了。“高处不胜寒，惟求一心人。觅儿，此后，你要我生，要我死，润玉无有怨悔。”
这一夜，他当真未曾戒备，在她身旁恬然安睡。而她，亦从未如此，镇夜不眠，只倾注一张面容。
后来，几时睡去，她并不知道。是轰然大力的拍门声令她惊醒，懵然中，骤闻尖叫，苏离竟穿门直入，逼至内室。几乎是瞬间，莽撞如她夺门奔逃，在外间高呼：“陛下……陛下恕罪，臣万不该……”
无地自容是何感觉？她只觉置身熔浆。任他冠带楚楚，任他们这一夜什么事也未做，但苏离所见，已叫她百口莫辩，难脱干系。一回头，迎上一双笑眸，他分明有意，区区结界，于他并非难事……“陛下满意了？”
强抑盛怒，往浴室更衣梳洗，那人紧随，肆意取用她的物品。忍无可忍，喝：“陛下几时才肯离去？”
澎湃水流下的躯体一览无遗，隔着蒸腾水雾，他胸前狰狞疤痕赫然，触目惊心。一时未忍住，脱口问：“这伤……如何得来？”
窥知她怜爱之意，天帝探手将她拽入怀中，在她扬声尖叫时掩住她的嘴，附耳道：“苏离就在外面，你要她知道我们在做什么？”
烫热的水淹没她视线，遍体湿透。手，肆无忌惮探入衣襟，为所欲为。是何缘故，梦中洞穴一幕不断闪回，炽热爱欲如在眼前，恍若当下。是密闭的空间湿闷所致，还是分不清真实幻境？她无力抵抗，只能呜咽推拒。
可是，苏离从未惊惶失措，她必定蒙遭突变，有求于她，才会不顾一切横冲直闯。“……放开我，苏离在等我……”
他哪里理会？嵌入了她，闻得她娇喘，水瀑下那双眸子盛盈嫣红之色，他仰首在她颌际颈间肆虐，嘶哑了声：“你几时随我回天庭？”
契合之处有无数电流窜至百骸，令她筋骨酥麻，沉醉不能自己。她双颊晕红，苦苦捻紧残存仅余的一丝理智：“陛下尊崇贤良，觅儿未得功绩，若登高位，恐有损圣誉……”
“你是我妻子，六界主母，谁敢非议？”
他自然无所畏惧，长抒太息：“我只是我，非谁人附属。”但是，她双臂缠住他肩颈，触额凝眸，“陛下在位执政数千年，观达真理，照破一切，如昨夜这般，陛下与觅儿极密研商面授机宜，方为觅儿所求……”
这小妖！抵紧了她，天帝眸光深敛：“你要本座做你入幕之宾？”
锦觅笑：“陛下不肯？那便罢了！天下之大……”
他亦自有令她不得肆妄之法，直至攀上巅峰，额际相抵，汹涌水流自他眉间眼角坠落，像泪：“觅儿，记得你已允诺，莫忘你我永夜未央之约！”
她陷在欲望中，为眼前美色所惑，因躯体交融，得以感知彼此心魄悸动，神魂颠倒，莫知所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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