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一名数万年未下过界的老神仙,我这番竟无一丝担忧,反倒平添了几分不明的兴奋与喜悦。
前夜与莫殇谈论此事时,眉间还少不了几分担心,怕这一行后,我的琅嬛又要蒙上一层灰了。大约六十多年功夫,却也十分久了。
其实,最担心的倒不是我和莫殇,更不会是半喜半忧的小七,而是天帝他老人家和王母娘娘才是,他们俩不仅要同意自己的女儿同一个凡人结婚,还要与女儿分别六十余年,该有多伤心啊!
罢了罢了,先看看自己的情况吧。
莫殇在民间扮演一名地主,我则是邻家金银铺主的女儿。莫殇在墨迹山上有一套半山腰上的大宅院,家中有四个仙娥扮的仆人和三个男学徒。没错,这三个男学徒便是葬月、葬欲与葬花。董永和小七住在山中,在由莫殇管理的村子里。而我,作为乡野村姑,其中首当其冲的任务是,保护小七免受周围妖魔鬼怪的伤害。
在三番明确任务后,与天帝老儿和众仙友道个别,我便踏上了去凡界的“不归路”。由于莫殇还有些事情要安置,我便先同四个小仙娥与小七一同去凡界了。
从南天门出去,又来到凡界入口的落尘池。我隐去了仙气跳了下去。远远望见青山碧水,绿树成荫雁南行,彩云飘飘,竟不小心迷了眼。兴致一来,便随着一只雁飞去了远方,来到一处建满亭台楼阁又充斥着人群的地方,回头一看,小七和仙娥早已没了踪影。
我便有些郁闷,想随便走走,说不定便找着回家的路了。可天竟这么快便昏暗了,我便向着几处亮明灯的地方走去。
前面有家酒楼,我看酒楼有些吵闹,应是有几个人在闹腾,便抱着看看热闹的心态凑上去,也不觉发现自己真是老了,越发八卦了。不巧的是,正好一个衣着光鲜的男子向我撞来,且是满身酒气。
我厌恶地推了推他。
他倒在地上,一只手撑着地面,我也并不想跟他有过多纠缠,拍拍屁股就要走人。
“慢着!”
我停下脚步,正想着凡人真是粗暴无礼,耳边便听见这位少爷叫嚷了:“你是哪家的丫头,这个点还在外面走?”
我不回头,冷生冷气道:“本君,本,本小姐爱在那哪个点散步,就在哪个点散步,公子您还真管不着!”
“哟,还来劲了!我倒要看看你有什么本事!”
我肩上一沉,便被他硬扭过脸来,看见一张写满惊讶的平淡无奇的脸,用尽是猥琐的目光盯着我,我便厌恶极了,正要拍开他,另一个男人却帮了我。扑面一阵荷香,一身白衣的高大男子的后背挡住了我的视线。
他转过身来,垂着眼眸道:“让姑娘受惊了,姑娘家住何处,我派人送您回去算是赔罪吧。”
我才抬眼看去,确实是个妙人。剑眉星目,薄唇高鼻,瘦削的脸型加上柔黑的长发,在仙界,也不算中流人士。想不到凡界也有此等级别的男子,我也算涨了见识吧。
但比上莫殇,确实逊色几分。
我看其诚心,便摆摆手道:“不用公子多此一举,小女只想问墨迹山该如何走。如能相告,此事便可罢了。”
他莞尔一笑,道:“姑娘也是墨迹山中的居民?”
我道:“村妇一名罢了。”
他又道:“其实不瞒姑娘,家中祖母也住在墨迹山中,在下正要去探望他,和姑娘同行作伴,姑娘不会介意吧。”
我想想自己也是初至此地,人生地不熟,又不方便使法术,便应了。
他只有一辆马车,便让我坐了进去,他骑马相随。到了墨迹山,已至深夜,车马难入,我同他徒步上山,寻那个半山腰上的大宅子旁的小宅院。一路上相聊甚欢,没想到这人是个博见之人,心中平添了几分好感。
本想一个人去的,奈何他硬要送我,我便应了他的要求,心想着千万别碰见莫殇,不觉又加快了脚步。
正要到了宅院,却见他惊呼一声,“碰”的便倒下了。我虽然觉着麻烦,但仔细一想好歹是他带的路,便大发慈悲的去看看情况。
原是他深夜未看清路面,被一块尖石刺伤了脚,走起路来已经是摇摇晃晃,站也站不稳。我看了看,不远处灯光依稀的大宅院,一咬牙,便扶着他住莫殇家里去了。
这男子觉着不好意思,道:“男女授受不亲,姑娘还是罢了,在下自己能行!”
“能行什么,脚都伤成这样了,还谈什么男女授受不亲!我一女的都不介意,你个大男人介意什么!”
不知是不是被我吓到,这几十尺的路他竟不说一句话。我开了门,随便找了张椅子把他放下,接着灯光才看见,他的脸竟红了。
我当时便无话可说了,这小子不会因为此事便羞愧难忍,觉得伤了他的自尊吧。又觉着凡人真是麻烦,唤了两个侍从照顾一下便走了。
听见后面他唤我:“姑娘,请问贵姓芳名?”
我想了想道:“朗真,朗朗上口的朗,真假的真。叫我阿真便可。”
他笑了笑,道:“阿真姑娘,今夜多谢了,在下失礼,报上姓名。在下姓木子李,单名一个夜,字落白,称呼在下落白即可。”
我点了点头,再看了他一眼,竟觉得他笑得十分好看。大概是莫殇平日不是个爱笑的人,性格也不似这么简单直率、单纯可爱,想想果真下届是有些粉嫩书生的,我竟捡了个宝,交了个这么出色的朋友。
说他出色也不无道理,因为他年纪轻轻便做了太尉,在下届前我还在本朝史册上看过他,是去年的状元,上任联升三阶,年轻有为,为国为民,是个清官。
当然,他还有个称号,是“当朝第一美男子”。本来我看史册上的人物工笔画还十分不屑,见了真人才明白不无道理。
思绪回到现在,他正默默地看着桌子上的茶杯,红着脸道:“阿真姑娘,为,为什么一直看着在下?”
我这才发现自己不小心看他看得久了,心想不妙,凡人可不能久看,听司命说,这会给自己印上不知羞耻的烙印,是会犯女戒的。
我忙回避了视线,用细小的声音道:“落白公子生得俊美,小女一介村妇不曾见过像公子这般气质的,过于好奇,不知不觉就……”
说完这段话,我便迅速撤离房间,留下他呆坐椅上。
转年一想,又觉得自己愚笨,这人物性格转变太大,完全塑造不到位啊,败笔,败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