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始

“早上好啊......”清幽的声音响了起来，惹得刚刚入睡的少女又睁开了双眼，映入眼眶的却是一片黑暗。手掌触到的床铺，在少女失明前名为禅斯布，而如今却早已改姓换名。是的，这个少女在三年前就已经看不见任何东西，原因是她家被刺客入侵，刺瞎了少女的双眼。在这之前少女的眼睛本就不好，刚刚积攒了治疗眼睛需要的钱财，就被刺客全部带走，一家人被杀得仅剩两人存活。一个是刚刚说早安的男生，一个就是那位少女。他们是姐弟，弟弟患有智障，目前姐姐认为是刺客所导致弟弟智力障碍的。姐姐失明，难以找到房子租。直到后来，姐姐摸索着发现了家人们的私房钱，便找了一家男女老少都可居住的客栈，用私房钱来支付了五年的客栈费用，虽说客栈主子不愿，但碍于在当时不少的钱财，还是勉强腾出了一间小小的房间作为姐弟暂住五年的地方。

姐姐长得秀丽，也曾收过几封情信，后来眼睛出了问题，仍是有人喜爱。但她的性格与以前开朗的性格截然相反，她再也不愿与不认识的人说话，但认识并在世的也仅是弟弟了。上官玖鸠则是这位少女的姓名，她的弟弟......名字早已被人淡忘。只有唯一照顾他的上官玖鸠记住了这位脑子有点问题的弟弟姓名。他叫上官兮熙。姐弟俩长相不错，奈何身体都出了故障。头扎白色丝带，身穿朴素风格衣裳，这是上官玖鸠的日常打扮。这样朴素的装扮，与她的脸搭配的刚刚好。上官玖鸠眼睛睁开时如若看得见人一样，深棕色的眼珠与长长的眼睫毛相协调，鼻子小小的，嘴总是保持着淡淡的粉红，不大不小，然而脸庞却因为吃得少而变得瘦，脸也因为日日奔波着找寻盲人可以做的工作，沾上了灰尘，变得脏兮兮，手和脚以及朴素的衣服也沾上了尘土。而这一切，丝毫不影响到上官玖鸠的美貌。

而上官兮熙，智力障碍使其仅仅有三岁智商。年纪实有十五，外貌不亚于当时传说长相清俊的皇子。如墨般的乌黑短发，衣着简单，眼睛不大不小，眼睫毛长得几乎有一厘米有多，鼻子不大不小，嘴巴小小的，天生自带红色。瘦瘦的身体搭配着皮肤病态的白，倒显俊秀的他，就是那位智障少年，上官兮熙。至于为何皮肤白，那是因为长年累月待在客栈，从未出房。苍白的脸和鲜红的嘴唇，如同一个吸血鬼般，幸是上官玖鸠早已习惯，不然夜晚定会被吓到。

“早上好。”上官玖鸠轻手轻脚地坐了起来，生怕惊到隔壁的客官。上官兮熙眨巴着眼睛，拉拉玖鸠的手，甜甜地道：“姐姐，杏仁糕。”本是与清幽的声音不协调的，但在上官兮熙的口中却又变得十分协调。

“杏仁糕吃完了，明天姐姐再给你买。”玖鸠疲惫地坐在床榻上。

“什么是明天呀？”

“就是晚上的十二点之后，就是明天了。”

“哦......姐姐，那什么时候到明天呀？”

“让姐姐睡两个小时，就是明天了。唔，好不容易买来的药粉终于有那么一点点效果了呢，起码可以学一点东西了。明天再去缝几件衣服，攒钱买药粉吧。”

“咦，姐姐你在说什么？”

“没事，只是说之前给你吃的东西有点效果了。”

“唔，姐姐我听不明白。”

上官玖鸠再次轻叹了口气，轻轻躺下，含含糊糊地道：“你......你先睡唔..姐姐要睡了，明日定陪你说话......”

兮熙乖巧地坐在一旁，也不说话，愣愣地坐了一会儿，借着外面灯烛照进来的光，目光柔和地看着姐姐的睡颜。良久，晨光微露，他看着安睡的姐姐，忽然开口：“姐姐，待我知道了那位刺客的藏身之处，我定会帮全家人报仇，那时，我也会用尽全力医好你的眼疾。抱歉，我暂时不可让任何人知晓我的装病。”

上官兮熙闭上了眼，一夜未睡让他因为从未出宿而虚弱的身子变得更为脆弱。放松了身子，他缓缓倒在柔软的禅丝布上，沉沉睡去。

早晨。

上官玖鸠慢慢睁开了双眼，映入眼眶的仍是一片黑暗。手在无边的黑色中摸索着，终于摸到了弟弟的脸。玖鸠展开浅浅的笑颜，无比熟练地摸到了一旁的柜子，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如往常一样开始了一天的忙碌。“姐姐去为你买杏仁糕了。”“吱呀——啪”门被轻轻关上，上官兮熙默默地站了起来，换上一件轻薄的衣裳，用力推开了那个老旧的柜子。柜子后面看似普通，但拿出一块砖，床底下就传来了细微的开门声音。上官兮熙把一切伪装成原来的样子，钻进床底，完美的木楼梯就展现在兮熙的眼前。

轻快地走下楼梯，用力拔开眼前的两个木雕蛇头，再推推眼前的门，“吱呀——”门应声而开。这是一间用祖麒砖搭建的小地下室，暗无天日，只在正中间摆放着一个陈旧的木箱。上官兮熙皱着眉头，取出一包仅剩无几的火柴，点着，借着微弱的烛火打开了那个木箱子，一个在泛黄的信封中格外突出的白色信封被上官兮熙取出，随即兮熙便顺着原路回到了客栈房间。这是他趁姐姐出去忙活的时候弄了几个月的密室，让自己十岁时认识的一位大哥哥帮忙查出当年的刺客身份和行踪。以信交谈，每个礼拜取一次信。

“南门兜？唔，真是奇怪的名字呢。还有一个妹妹么，南门樱......一个失踪多年的双胞胎哥哥。身份，终于被我查到了唔。”上官兮熙坐在床上，边阅信边喃喃自语。“这样有兄有妹的人居然做得出这样的事情呢......真狠的人。”

“有人吗？”外边有人？！

上官兮熙猛地抖了一下肩膀，手中的信被飞快地藏到了厚厚的床铺里，他默默改变了沉思的表情，伪装出天真善良的表情，轻轻打开门：“是姐姐吗？”

是客栈的人。

她是这儿的掌柜，待人也挺好。上官兮熙稍稍放下心来，一脸稚气地看着年过三十的掌柜。女人微笑了一下，轻声道：“隔壁的客人有伤，正要安心养伤。听到你们这里传来声音，就想提醒一下，不要发这么大的声音哦。”兮熙眼里满是疑惑，掌柜也无奈地笑了一下，摸摸他的头，柔柔地说：“不要发出这么大的声音哦。”兮熙眨了几下眼睛，乖巧地点点头，掌柜这才安心了，关上门。上官兮熙仍是警觉，直到听到离开的脚步声后才再次展开信件，继续阅读，但克制住了自己的喃喃自语。

飞速看好了信件，兮熙松了一口气，按照之前进入密室的方法，他又回到了那间阴寒的地下室。把信件放好，关闭一切通往密室的入口，再等到下个星期再去取信。

“南门兜，南门樱，南门逸，你们一个都逃不掉！”上官兮熙回想着三年前可怕的画面，心里又是一阵恶寒。但地址还未查到，他现在，必须得安静下来，万万不可轻举妄动。灭了上官家的仇，上官兮熙必定要报！但是转念一想，南门樱和南门逸应该都是无辜的呢，而且南门樱还是一个处于十五岁的花季少女，想来也难以下手。况且南门逸早已失踪，就算有南门兜的地址，仍是无法除去南门逸。不过再想一下自己的姐姐，十九岁的年纪，失去双亲，眼睛也瞎了，兮熙的心里又是一阵怒气。

“即使南门樱多无辜，我还是会如刺客对我姐姐那样，对待这个仇人的妹妹！”上官兮熙浅浅的眉毛皱了起来，低声道。语气中的阴寒，隐瞒不住。

夕阳渐渐环绕住大地，上官玖鸠也该回家了。上官兮熙半躺在柔软的床榻上，看着旁边的窗，夕阳，可真是绝美呢。微弱的光射在兮熙的脸上，身上，手上。他感到无限的惬意，于是闭上眼，微微地笑了。不久，上官玖鸠轻轻打开门，四处摸索而摸不着上官兮熙，于是轻声唤道：“兮熙，不要和姐姐玩捉迷藏哦，姐姐的眼睛不好。”上官兮熙扑上去，甜声道：“姐姐，我在看晚霞呢，晚霞真的好漂亮呢。”玖鸠愣了一下，艰难地挤出一个笑容：“是呀，真的很美丽。但姐姐看不到，更摸不着。”故作天真的上官兮熙呆住了，自己，一不小心触到了姐姐的痛处呢。他暗自责备自己，却还是只能保持甜美的微笑，如往常般低语：“唔，姐姐有没有带来杏仁糕？”玖鸠从不大的袋子里掏出一小块杏仁糕，听着兮熙欢喜的笑声，泪水竟在不知不觉间落了下来，长长的衣裳上沾上了一朵晶莹的水花，兮熙默默看着姐姐的模样，小口咬着杏仁糕，又无法安慰姐姐。

“姐姐，我以后一定会让你过上舒舒服服的日子。哪怕我去别人府上乞求最下等的工作以换一点美味也可以。而且我还会报仇，让那个南门樱也如你一般痛苦不堪。”上官兮熙的泪珠也滑落了下来，滴在杏仁糕上，甜甜的夹杂着一丝丝咸味的杏仁糕，却是他吃过最美味的东西。复仇的心绪，也慢慢地燃烧起来。

“今夜吃粥。”上官玖鸠小心翼翼地端出了两个小木碗，木碗有几道短短的裂缝，却不影响装得满满当当的粥。“店小二很好呢，赠予你姐姐一小包咸菜。”玖鸠坐在柜子旁边，柜子上放着两碗粥，不同的是，弟弟的一碗装得满，玖鸠那碗却仅仅半碗。上官兮熙默默看了一下，没再说话，安静地吃着粥。就着一点咸菜，晚饭时间便是这样过去了。

夜幕彻底降临。姐弟俩拉开窗帘，让外面的光透进来。

上官兮熙拽拽玖鸠的手，甜声道：“姐姐，是不是要吃那些绿绿的东西啦？”

“兮熙好像聪明了不少哦~”

“聪明是什么呀？”

“就是懂很多东西，姐姐现在教给你哦。吃了那些绿绿的东西，兮熙记忆力就好多了，对吧？”

“记忆力是什么？”

“记得很多东西啊。记住哦，姐姐的名字是上官玖鸠，名字就是你要叫别人什么什么的哦。”

“我..我听不懂，姐姐。”

“好啦，没事了，吃那些绿色的东西吧！”

这个夜晚格外的安详。

窗外，蒙面的少年带着一位同样蒙面的少女，仰头看着那灯火通明的房上唯一暗着的，房间。

“我们，为什么要蒙面？”少女轻声道。

“樱小姐，我想你明白的。”少年微微勾起嘴角，沾过上官家鲜血的手拉住少女，缓缓向那客栈走去。

远方。

“我的妹妹，抱歉了。我必护自身周全，当初与我共杀上官家的人将替我把你送到那儿，你和他，要在那保全性命，灭掉那位故作智障的上官兮熙。我不可到那，南门家若是没了我，上官与南门也许会共亡。”蜡烛忽明忽暗，一位少年站在蜡烛旁，面无表情地自言自语。桌上枯萎的野花被风吹得不停摇摆，最后耷拉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