栖梧宫上空开满水红凤凰花,阵仗不小。
穗禾在宫墙外,歇斯底里。
穗禾“双修!”
穗禾“背着我,和那朵霜花双修!”
怒气发泄出来,穗禾默了默。
穗禾“还不设结界。”
羽袖一挥,淡蓝色结界严严实实罩在栖梧宫上空。
穗禾天后的权势确实香!
穗禾忍吧!
只是,她心中那只英勇神武,金灿灿的凤凰变成一只落满尘灰,结满蜘蛛网的废鸟。
镜子里凤凰树摇晃,凤凰花满天的画面突然被打断。润玉拳头攥到一半,忽然泄气。
白光一闪,润玉从璇玑宫转移到落星潭。夤夜前来,他没有变出尾巴搁在潭水中泡。
广袖一挥,璇玑宫里的玉桌,玉凳出现在落星潭边。润玉在桌上,摆上一壶桂花酿,一碟桂花糕。
时维九月,人间的桂花开得正好。玉带桥上的明月都是圆的。
他已向锦觅发出邀请,共享此良夜,在他们初次见面的地方。现在,他要做的就是静静地等候。
心中的锦觅已从一颗圆润可爱的葡萄变成一朵惨白,终将融化的霜花,就像他的尾巴一样。
然而,这是唯一属于他,他可以名正言顺拥有的东西。没有理由不将其抓住。
勿需惶恐,勿需着急,过了今夜,锦觅再也不会想和他取消婚约,离他而去。
软糯的桂花糕,散发着淡淡清香,甜而不腻,香软可口。锦觅必定喜欢。吃了这糕点,从此便只心悦于他一人。
润玉给自己倒一杯桂花酒,对月小酌。
忽然有道身影出现在桥上,遮住了月亮。
润玉她怎么来了?
润玉面上闪过一丝隐忍不耐,化身白龙,悄无声息投入落星潭波光之中。
远离栖梧宫,穗禾走这一路,都在看手上的碧玉瓶,刻了“永以为好”四个字。
穗禾“投我以木桃注,报之以琼瑶。匪报也,永以为好也!”
金灿灿的凤凰落灰进了坟墓。穗禾心中凄然,走上玉桥,倾倒碧玉瓶,淡红的药水滴进落星潭粼粼水波之中。
水底白龙目瞪口呆。乱倒东西,孔雀公主你的修养呢?
倒完之后,将碧玉瓶一并抛置水中。玉瓶沉底,白龙默默游过去。看到“永以为好”四个字,表情凝重。
又看到,那尾雀失魂落魄走到玉桌之前,见有酒,提起酒壶,对着壶嘴就开喝。
放下酒壶,涂着蔻丹的玉指从琉璃盏中拈起一块糕点喂进嘴巴。
白龙下意识跟着做出吞咽的动作。
润玉吃了,真的吃了。
孔雀公主,没人教过你,外面来历不明的东西不能吃吗?
吃下糕点,双眼一闭,往前一倾,墨发掩着娇艳容颜,洒落了一桌。
润玉化成人身,从水底走出来,将人抱起。袖子一挥,将桌凳连带上面的酒和糕点一并变走。一切恢复如初。
锦觅“小鱼仙倌!”
锦觅的身影出现在桥头。润玉一个转身消失在落星潭边。
“永以为好”,上好的双修灵药。经欢好,双方灵力成倍提升。
只是施用者必须元阴,元阳俱在,且此生只能与一人欢好,否则有血气逆行,暴毙之危。
药有正辅二剂,穗禾倒的是正剂。他中的也是正剂,需得和服辅剂的女子交合,且要在三天之内。超出这个时限,气血逆行,暴毙。
他现下已十分煎熬,需得尽快让穗禾交出辅剂,解了药性。
穗禾睁开眼,揉揉自己痛得快炸开的脑袋,简朴无一装饰的床,素淡帐帘,月亮屏风。
竟不是自己房间。穗禾心中一怵,想起昨天她多喝了几杯。
穗禾“怎么回事?”
穗禾看自己,衣裳和饰品都在。
润玉“穗禾公主,是在下……”
素衣男子自屏风后走出,不知是不是穗禾的错觉,竟觉得他比往日更光风霁月,清冷了几分。
目光停留在他清俊疏冷眉眼。一张苍白空泛的纸,没什么可爱之处。心中如是想,忍不住再看多几眼。
邝露虽然倾慕于他,但也惧他,从不敢多看他一眼。锦觅更不用说,每次都是浮光掠影的一眼。
少有被人如此盯着看,润玉面皮不由得泛红。
润玉“公主!”
轻咳一声,提醒穗禾。
穗禾“大殿。”
穗禾眨眨眼,还是将他望着。
糕点有效,润玉心中少说有几分窃喜。私以为穗禾千娇百媚,是六界最美的仙子。
当初,她一袭淡绯纱裙走进九霄云殿为天帝贺寿,让在场仙神眼前一亮,其中也包括他。
锦觅像先花神,钟灵毓秀,天地杰作。不如穗禾这般夺目,大气端庄。一眼便能夺人心魄。旭凤是有福的,到了现在,他也是这般想法。
美目澄澈,清晰倒映他身影,润玉循着这道目光走向榻上女子,心中怦然。
润玉“穗……禾公主。”
挪开眼,把到了嘴边的亲昵称谓咽下去。
穗禾“大殿。”
缓了半晌回头,穗禾还在看他。这药效有些过头了。
润玉“公主醉倒在落星潭,润玉担心……就先把公主带回了璇玑宫。”
穗禾从榻上下来,朝润玉微微一拜。
穗禾“多谢大殿施以援手。”
垂眸看一眼乖巧可亲的美人,润玉决定不坦言相告。
润玉“公主,可是往落星潭……”
润玉看向别处,不自在一咳。穗禾局促一移眼,美目凝视润玉,软语温言。
穗禾“大殿,能当没看见吗?”
不自在一咳。事关生死,他不能无视。
润玉“我有个朋友,他当时正好在水下……”
穗禾眨巴眼睛。
穗禾“所以呢……”
润玉“公主拿出药的辅剂,解了这药性吧!他已经痛不欲生了。”
穗禾眼珠子一转。
穗禾“据穗禾所知,大殿的朋友,同是水族的只有蛇仙彦佑。穗禾觉得他死有余辜哩……”
尾调声拖得长长,幸灾乐祸意味明显。
润玉“不是!”
润玉咂舌否认。又想到指不定在穗禾心里,他也是那死有余辜之人。
昼伏夜出,在这荒僻的璇玑宫冷冷清清,度日如年,如今又添上这一桩。他的龙生还真是艰难困苦。
一时心灰意懒,润玉背过身。
润玉“既然如此,公主也该离开了。”
穗禾看一眼润玉清瘦的背影,抬步向门口走去。润玉转身目送她的背影。
穗禾“大殿,我们做个交易如何?”
穗禾突然回头,神采飞扬。润玉眉梢一挑,饶有趣味。
润玉“愿闻其详。”
穗禾“穗禾听闻,大殿的夙愿乃一只小兽,几间陋室与锦觅一生一世一双人,做个潇洒的散仙。”
那是从前,现在幻灭了。他无法碰锦觅。
既有如此灵药,为何不早点给旭凤下?不是常给旭凤送糕点吗?掺在糕点里,盯着旭凤吃下,成其好事,这很难吗?
润玉看不懂面前的孔雀公主,拂袖转身。
润玉“公主还是走吧!”
穗禾走到润玉身后。
穗禾“大殿就甘心看着他们背着你, 鸳俦凤侣,如胶似漆。”
润玉“这不关你的事!”
穗禾“大殿要苦守这璇玑宫,守孝三年。三年过后……他们怕是孩子都有了。”
穗禾绕到润玉面前,给了他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
这倒提醒润玉,守孝三年,他唯一可以为生母做的一件事也做不到。
悲从中来。润玉深觉,不必和这恶毒孔雀客气。
润玉“公主今日若想踏出这璇玑宫,就老老实实把辅剂交出来。否则,润玉只好玉石俱焚。”
润玉拽住穗禾的胳膊,将她摔到床上,施法设结界封闭宫室。
早有先见之明,以一抹煞气香灰封了她的灵力。
润玉“公主,想离开就交出辅剂,。”
润玉叮嘱一句,关上寝殿大门。
旭凤“兄长。”
不曾想一出门便撞上旭凤。
润玉“你怎么来了?”
旭凤“昨夜,我和锦觅多喝了几杯。”
旭凤醒来才想起,没设结界。昨夜他栖梧宫的动静,怕是满天界都看见了。
今晨,母神就找上门冲他发了一顿火。水神把锦觅带回了花界。
他和锦觅两情相悦,他委实不知道自己错在哪里?
润玉“锦觅是我的未婚妻。你本该避嫌,不宜与她交往过密。更遑论约她去你宫中,把酒言欢。”
润玉“你这是公然藐视我这个兄长。自此以后,别再与我提什么兄弟之情,朋友之谊。”
润玉“你走吧,我润玉没有你这样的兄弟。”
旭凤“你和锦觅的婚约是父帝和水神定下的。”
旭凤试图争辩。润玉拎起旭凤的衣领,像拎小鸡一样。
润玉“锦觅,是我认可的未婚妻。”
一拳砸到他的脸上。旭凤退后一步,抹抹被打歪的鼻梁,擦掉鼻血。润玉再次背过身。
润玉“走吧,我此生都不想再见你。”
旭凤还能说什么,只好走了。
旭凤“旭凤,你应该感谢穗禾。”
旭凤回头,诧异问。
旭凤“穗禾?兄长为何突然提起她?”
润玉邀旭凤落座,将昨晚的事一一道来。旭凤听完默了片刻,正襟危坐。
旭凤“你让她出来吧,我和她谈。”
大仇未报,他不甘心如此死去。润玉解开宫室结界,穗禾开门走出。
穗禾“旭凤!”
见到旭凤,激动依旧。润玉没眼看。旭凤冲她微微一笑,示意她落座。
旭凤“穗禾,我对天帝之位没有兴趣。此生宁死也不坐那个位置。日后,我愿听命于兄长,臣服于兄长。”
旭凤拱手朝润玉的方向一拜。
穗禾“殿……下……”
穗禾的神色很是犹豫,食指在桌上轻敲。
穗禾“说这个做什么?”
旭凤长叹口气。
旭凤“只要你把辅剂交给兄长,我愿意答应母神娶你为妻。我知道你想……所以,我也不想骗你。”
穗禾稍微斟酌。
穗禾“倘若,我非要你娶我,并且登上那个位置呢?”
旭凤“旭凤愿与兄长同死。”
旭凤斩钉截铁,拳头在身侧紧攥。润玉忍不住多看他一眼。
怔忪良久,穗禾起身。
穗禾“那你便和他一起去死吧!”
化作飞鸟而去。
旭凤“看来只有让父帝出面,向鸟族施压了。”
道了一句,旭凤起身离去。润玉连忙出言制止。
润玉“不可。”
旭凤“有何不可?”
旭凤不解问。润玉调整一番表情。
润玉“我不能与锦觅退婚。”
旭凤“兄长……这都什么时候了!”
旭凤恼道。
润玉“这事,你别管了。”
润玉示意门的方向,下逐客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