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徐茂公问道:“哪一个兄弟前去取瓦岗寨?”程咬金说:“小弟愿往。”徐茂公说:“须要小心。”程咬金应声而道:“得令!”提斧上马出营,直到城下,大叫一声:“呔!城上的报进去,你程爷爷前来讨战。”探子报入帅府,马三保问道:“有哪一位将军前去迎敌?”马宗应声而道:“小弟愿往。”马三保吩咐道:“须要小心。”马宗应一声得令,披挂上马,手执大刀出城。见了程咬金,说声:“啊唷,世间哪有这样怪貌的人?”喝叫:呔!丑鬼何人?快通名来!”程咬金大怒。
当下程咬金大怒,喝斥道:“呔!你程爷爷我不是别人,乃专卖私盐、劫朝廷皇杠、劫龙衣、卖柴扒、大反山东的程咬金便是。你这厮却是何人?”马宗应说:“无名小辈,俺乃朝廷官拜正印元帅胞弟马宗应是也!”程咬金说:“不管你什么马了,什么驴了,先吃我一斧。”说罢,举斧当头劈将下来。马宗应把刀往上一架,不想被程咬金当的又是一斧,将刀杆砍断了。马宗应措手不及,程咬金又是拦头一斧劈下,砍破了马宗应的头颅,便抵关讨战。
这时,徐茂公一干众将领兵齐出营观看。有关内败兵报入了帅府,马三保大吃一惊,急忙问道:“有哪位将军再去迎敌?”闪出第三个胞弟马有周说:“兄弟愿为二兄报仇,杀此反贼。”马三保吩咐道:“三贤弟务必小心。”马有周一声得令,披挂出城,一马冲来。程咬金催马上前,拦头就是一斧。马有周兵器未举,一斧就被斩下马去了。探子飞报进府道:“回禀将军,了不得!那个反贼名叫程咬金,凶狠得紧,一斧一个,把二位爷都斩于马下!”
马三保听闻,长叹了一声而道:“当今皇帝炀帝荒淫无道,沉迷于酒色,更是宠信奸臣宇文化及、虞世基此等奸佞小人,以致天下荒乱,盗贼四起,各路反王起义不断。也罢,众将收拾家小,待本帅自去开兵,倘若不能胜,穿城走了罢!”一边收拾齐备,马三保提刀上马,冲出城来,大喝一声道:“呔!谁是大反山东的程咬金?”程咬金说:“你程爷爷便是。想是你也要来尝尝爷爷的大斧头滋味么?呔!照家伙罢!”当的一斧劈下,马三保叫声:“好家伙!”回马便走。背后程咬金、徐茂公众好汉一齐冲上。马三保带了众将并老小穿城而走,投奔山后去了。程咬金放马追赶。徐茂公鸣金收军,因他知道马三保后来必定投唐,封开国公,故此鸣金,不许程咬金追赶,由他自去。
且说,众英雄好汉入城,安民查库,在帅府中摆下筵席。正吃酒之间,只听得豁喇喇一声震天响,大家齐吃了一惊。左右来报:“回禀位爷们,教军场演武厅后震开一个大地穴!”徐茂公与众好汉一齐出帅府,上马来至教场中演武厅后一看,只见黑洞洞不知多少深浅。当下程咬金说:“这个底下一定是个地狱。”徐茂公叫取千丈的索子来,索头上缚一只黑犬、一只公鸡放了下去,索子一松便到底了。程咬金说:“这是什么意思?”徐茂公叫声而道:“贤弟有所不知,倘若放下去,鸡犬没有了,这是个妖穴;倘若鸡犬俱在,便是个神穴。”程咬金说:“原来是这样的,我哪里晓得?”过了一会,拽将起来,鸡犬虽在,却是冻坏了。程咬金说:“ 啊唷唷,原来是寒冰地狱。走开些,不要歇歇儿跌了下去,冻死了不值得。”徐茂公说:“这是个神穴,必须哪一位兄弟下去探一探,便知分晓了。”程咬金说:“徐大哥舍得自己,行得他人,就是你下去便了。”徐茂公说:“我有个道理在此,写下三十七个纸阄,三十六个写上‘不去’,只写一个‘去’字,那一个拈着‘去’字的,就下去便了。”众人说道:“说得有理。”徐茂公写端正,一个个折了,叫众人先拈。先从秦叔宝起,单雄信、徐茂公一个个都拈完了,一齐打开来看,大家都是“不去”二字。却又作怪,单单一个“去”字,却被程咬金拈着了。
徐茂公说:“这没得说,却是你自拈的。”程咬金说:“我又不识字,你们捉弄我,说是我拈的是‘去’字。”徐茂公说:“‘不去’是两个字,‘去’字是一个字,难道你也分不出来吗?”众人一齐拿出来看,都是两个字。程咬金看看自己手中,却是一个字,便扯住尤俊达道:“我的哥,都是你害了我,好端端的我自在哪里卖柴扒,你却合我做伙计,劫朝廷皇杠,反了山东。如今却要下这寒冰地狱内去,料不能活了。只是我与你相好一番,我的母亲望你朝夕照管。”尤俊达说:“阿啊,兄弟说哪里话?你下去,包你不妨。”程咬金说:“什么妨不妨,不过做个寒冰小鬼了!”
徐茂公吩咐取些木头,搭起阴架来。左右一声答应,连夜就搭起阴架来。到了次日,阴架早已搭完。徐茂公吩咐左右取出一个大筐子,缚了几卜丈索子.挂一个大铃,叫程咬金坐在筐内放下去。程咬金说:“死便死得好,下去有多少只妖怪,不值得把他吃。”便带了大斧头,坐在筐子内。放下索子,那铃儿郎郎的响。放了有六七十丈长索子,放到了底,索子一松,上边就住了手。
程咬金爬出了筐子,提斧在手,却黑洞洞不见有一些亮光,只管顺路儿摸去。转过了两个弯,忽然,见前面有两只大灯笼,一对亮光。程咬金叫声:“啊呀,这一定是妖怪的两只眼睛了!”赶上前一斧劈去,豁郎一声砍开,原来是两扇石门,里面又是一个世界。走进石门,齐齐整整,上边也有天。一条大河,中间一条石桥。过了石桥,正中间却是三间大殿,静悄悄没有一人。程咬金走上厅中间,见桌上摆着一顶冲天翅的金幞头,一把佩剑,一件黄龙袍,一条碧玉带一双无忧履。
程咬金心里想道:希奇得紧!倒有趣!程咬金把冲天翅取在手中,把头上紫巾除去戴将起来;把那件黄龙袍穿了,将碧玉带系了,脱去皮鞋,蹬上无忧履。手里握着那柄佩剑。又见桌边有一个拜匣,开来一看,却是一块玄圭,一张字纸。程咬金却不识得,连拜匣揣在怀内下厅来。走上桥,往河内一看,碧清的一河清水,底下有许多小龙。程咬金正看之间,只见左边河内一声响,那水涨了一二尺,一条青龙发起威来,飞在半空。又见河内右边一声响,那水也涌起来,飞出一件东西,却是猪首龙尾有翅翼的,也飞向空中,与那青龙相斗起来。原来这猪婆龙乃隋炀帝杨广的本相,这青龙乃唐太宗李世民的原身。程咬金仰面观看,说道:“咦,这个不知什么东西,却与龙斗起来?可惜没有弓箭在此,不然赏他一箭。”心里是这样想,头朝上看,不料脚底下水涨起来。程咬金叫声而道:“不好!”往外就跑。才跑出门,那两扇石门一声响关上了。程咬金七撞八跌奔了出来,摸着筐子,坐在了里面,把索子乱摇。那铃儿响动,上边连忙拽起,出了地穴。
程咬金方走出筐子,一声响,地穴就闭上了。”啊唷,造化!略迟些儿,就活埋了。”众人见他这般穿皇帝的龙袍这身装扮,大家觉得奇怪起来。程咬金细言前事,取出拜匣与徐茂公看。徐茂公把那张字纸一看,只见上面写道:
灭者隋,兴者唐,一隋过去一唐生。
四野八方多少帝,治世安邦有二秦。
那后面却写着:“程咬金举义集兵,为三年大德天子命,混世魔王搅乱天下。”
众人问道:“前边的是何解说呢?”徐茂公道:“此乃天机不可泄漏,将来自然就会明白。如今却先要奉这冒失鬼为皇帝啊。”程咬金大喜道:“这个自然我做皇帝。”徐茂公说:“既然上天安排你为天子,又恐众将不服,却不与你争论。今将旗杆‘帅’字旗放下来,我们大家一个个拜过去,倘若哪一个拜得旗起,就推他为主。”众人道:“有理,有理。我们大家来拜。”当下,众人一个个拜完,哪里拜得起来?程咬金上来说:“待我来拜。”刚拜得一拜,呼一声响,那面旗拽起来。程咬金好不快活,大悦道:“我说得不差,到底我做了皇帝。”于是众英雄好汉便拥戴程咬金为皇帝
且说,徐茂公吩咐把元帅府改造了皇宫大殿,并选择吉日请程咬金登基升殿上朝。众人朝贺已完毕,徐茂公请程咬金改年号,立国号。程咬金说:“在此不过混帐而已,就改年号为长久元年,混世魔王便是了。今日诸位哥哥该怎样称呼?”徐茂公说:“长者称为皇兄,幼者称为御弟。请陛下封官赏爵。”程咬金说:“敕封徐茂公为护国军师,魏征为军师、左丞相,房玄龄为右丞相,杜如晦为尚书左仆射,敕封秦叔宝为大元帅,单雄信为护国大将军,其余者一概都是将军。”众人听了,各自谢恩。程咬金吩咐道:“大摆御宴,与各位皇兄御弟吃酒。”
正吃酒之间,忽然,探子报道:“启禀陛下,不好了!今有山东节度使唐璧,领十万甲兵,在瓦岗寨东门外下营了!”吩咐再去打听。探子应声得令而去。又有探子报进:“启禀陛下,今日又有临阳关总兵尚师徒,领十万人马,在瓦岗寨南门安营!”程咬金说:“啊呀啊呀,完了!再去打听。”探子应声而道:“得令。”
又有探子报道:“启禀陛下,今日又有红泥关总兵新文礼,领兵五万,在瓦岗寨北门下安营扎寨。”程咬金道:“啊呀,罢了罢了!再去打听。”探子应声而道:“得令。”又听报道:“报,启禀陛下,今日又有靠山王杨林带同十二家太保,领十万人马,离瓦岗寨只有一百里了!”程咬金听说,大吃一惊道:“这杨林那厮来了么?啊呀,完了完了!我要驾崩了,这个皇帝当真做不成了,大家散伙罢!”徐茂公说:“主公不必心焦,自古言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趁杨林未到,臣等保主公出南门会尚师徒。待臣用一席之话,说退尚师徒。倘若尚师徒一退,这新文礼不战而自去矣。唐璧这支人马,不足为忧。待杨林到来,臣再设计破之。”程咬金说:“既是如此,给朕备好御马,待朕御驾亲征。”当下程咬金上了铁脚枣骝驹,提着宣花大斧,大小将官一齐上马,遮拥着龙凤旗幡、飞虎掌扇,三声号炮,大开南门,一拥而出。
且说,尚师徒闻报,全身披挂,挂锏悬鞭,骑上一匹能行惯战千里马,带了十万大兵出营。这尚师徒乃隋唐英雄榜排名第十条好汉,当年只因征南阳放走了伍云召,所以今日不奉圣旨,联合新文礼,攻打瓦岗寨,倘得头功,杨林不来罪他了。这尚师徒随身几件宝贝:第一件,头上这顶盔,名曰“马鸣盔”,盔上正中这粒珠,倘若遇黑夜交兵,这珠上放出光来,周围有五六里亮光,虽虫蚁也能看见。第二件是身上这副甲,名为“七翎甲”,乃金子打就,鱼鳞穿成,中心有七个鱼角。穿在身上,倘若有刺客并劫营的,这七个鱼角齐立起来报警。第三件是手中一杆枪,重一百二十斤,名为“提炉枪”,枪杆中间却有一个洞,倘若行兵时节口渴起来,一时间哪里有清水茶吃?不论怎样活水,把枪注在水中,呼起来吃,就如甘露一般,非惟解渴,亦且耐饥。第四件,是坐下的这‘骑马,不像祸,不像兽,头呢,像个马头,身上毛片犹如老虎一般,一根尾直像狮子尾一样,四个大蹄犹如铁炮头一般,顶上却有一个肉瘤,瘤上有七八根白毛,如银针一般硬。若上阵,得胜便罢,若战不过时,就将那肉瘤上这几根白毛一扯,这马一声吼叫,口中吐出一口黑烟,那凡马见了,便尿屁滚流,就跌倒了,真算是一匹宝马。
当下,程咬金一马上前,大声叫道:“哪一个是尚师徒?”这尚师徒出马道:“反贼,可认得尚将军吗?”程咬金说:“我和你风马无关,不知何故兴兵到此?”尚师徒一声喝道:“陡!好你个盗贼响马,你反了山东,取了瓦岗寨。我在邻近要郡,怎可不兴兵来擒拿你这帮反贼?”程咬金大笑道:“将军但知其一,不知其二。当今炀帝无道,欺娘奸妹,缢兄图嫂,弑父篡位,残害忠良,荒淫无度。因此,各路英雄皆纷纷揭竿起义,占据州县。推翻朝廷暴政,解天下苍生于水火,将军为何不弃暗投明,归降瓦岗寨?朕自当赏你加爵封官,不知将军意下如何?”尚师徒闻言大怒,举起提炉枪就刺。秦叔宝飞马来迎。徐茂公恐怕他扯起马的痒毛,叫声:“众将,我们一齐上去。”二十多员好汉齐催坐骑,各使器械,团团围住。尚师徒使枪招架众人的兵器,哪里还有功夫去扯那马的痒毛。
尚师徒微微笑道:“我从来不曾看见有这个战法。”徐茂公叫从将下马住手,众好汉噗的一齐跳下马来,举兵器围住尚师徒。徐茂公叫声道:“尚将军,不是我们没体面,围住你交战,只怕你的坐骑叫起来,就要吃你的亏了。这且不要管他,但将军你此来差矣!却又自冒了大大罪名,难道不知道了吗?”尚师徒说:“本帅举兵征讨反贼,有何罪名?”徐茂公说:“请问将军镇守的是瓦岗呢,还是临阳?”
尚师徒说:“本帅镇守的是临阳,难道你等不知道了吗?”徐茂公笑道:“将军既镇守临阳,这便有罪了。”尚师徒道:“本帅却有何罪?”徐茂公说:“将军此来,是奉了圣上的圣旨呢?还是奉靠山王的将令?”尚师徒说:“本帅听闻尔等猖獗瓦岗,理宜征剿。奉什么旨,还奉什么令?”
徐茂公说:“将军有所不知,当年奉平南王韩擒虎的将令,往征南阳伍云召,命令你镇守南门,却被伍云召逃去,几乎性命难保。如今靠山王杨林不比韩擒虎心慈,倘若将军胜了瓦岗还好,倘然不取胜,两罪并罚。和况又私离汛地,可有知罪吗?目下盗贼众多,倘有人听闻将军出兵在外,领众暗袭临阳,临阳一失’将军不惟有擅离职守之罪,还有失机之祸矣!我等从山东反出来,那唐璧乃职分当为,该来的。立即新文礼私自起兵,亦有些不便。”
尚师徒听了徐茂公之言,立即大惊失色说:“本帅失于筹算,多谢承蒙指教,自当即刻退兵。”徐茂公吩咐众将道:“不必围住,保圣上推回瓦岗,让尚将军回营。”这尚师徒忙回营内,知会新文礼,二人连夜拔寨,各自领兵回关去了。次日,徐茂公得报二处兵已退去,下令紧守四门,多设弓弩守备不表。这正是;隋炀无道人伦失,天怒民离取败亡。不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