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酆城中夜色凄迷,离琛独自一人踌躇在空无一人的街巷之中。此刻,他不愿回到鬼域,面对玄镜等一众妖兵的阳奉阴违,更不愿回到他的寝殿,在那寝殿的地下,有孤零零的寒潭与巨石,这一切会让他想起潇潇。
潇潇于他而言,是一件并不怎么称手的工具,不如玄镜听话,更不如玄镜狠厉。但她终究是不同的,一个为了所谓的可笑的爱情而被自己骗到鬼域囚禁了十八年的堕仙。
这十八年来,他想尽一切办法磨练她的心性,授予她最阴毒的妖法,甚至用蛊虫啃噬她灵魂中所存不多的仙根,激发其最恶的一面。因为,他想让她变恶,变得像鬼域中的妖魔鬼怪一样冷血,一样嗜杀,这样,他便可以面带着戏谑向九天之上的神灵嘲讽:高高在上的诸神与苟且于地下的妖魔无甚区别。
如今,潇潇的生命已经走到了尽头,而他为了心中为妖的那点报复的快感毁了潇潇一生的愧疚竟在此刻突然萌生——如果不是他的禁锢,也许潇潇与桐夜之间并不会遭受这诸多磨难。他的那枚妖丹,便当作是他罪感的救赎罢!
脑海中思绪纷繁之时,忽有阵阵凄厉的惨叫声自不远处传来,离琛向声音传出的地方走去。那是一间透着微弱昏黄的烛火的小屋,屋内有数缕狐尾状黑雾流窜,狐尾所至之处,皆有血迹向空中抛起,紧接着便是一具具躯体惊叫着倒下。
那狐尾颇为熟悉,离琛对房中之人是谁已猜了个大概。
就在房中妖物准备离开之时,离琛突然一掌推开房门,只见两只青面赤尾的妖狐于房中正要逃遁,四周是已被吸食了鲜血的干枯的尸体,尚有一个被咬下了一只胳膊的幸存者,圆睁着惊恐的双眼,拔腿便逃了出去。
离琛一时顾及不了那跌跌撞撞逃出小屋的幸存者,伸手便抓住了其中一只妖狐的狐尾,将那妖狐倒抓在手中,冷声问道:“灵姬派你们来此杀人的目的是什么?”
那妖狐裂嘴冷笑,露出锋利的尖牙,声音尖利异常:“当然是杀你。鬼域的王,只能有一个,那便是我们尊贵的魅母大人。”
离琛正欲发力,掐断手中妖狐的脖颈,谁知那妖狐颇能读懂对方的软肋,忽然遁形,变成了潇潇的模样。离琛见到眼前的“潇潇”竟不知为何,下意识地松了手,而另一只妖狐似是在配合一般,幻作了桐夜的模样。
此时,门外突然喧嚷了起来,许是方才逃窜出去的幸存者去报了官,只见顾寒洲与枫堤带着各自的人马匆忙赶到——原北酆右权使桐夜入魔一事此刻已是闹得满城风雨,北酆城中人人自危,值此紧要关头,又发生了这等妖物伤人之事,自是引起了顾寒洲与枫堤的高度重视,故而这二人即使是在这三更灯火之中,也选择毫不耽误地立刻前来。
枫堤看到了什么!自己的弟弟正伏在一堆尸体之上吮吸着鲜血,而身旁的潇潇竟也是满手鲜血!
顾寒洲一声令下:“把这二人给我拿下!”
未及众军上前,两名幻形的妖狐便化作两缕青烟,倏忽之间便消失不见。
顾寒洲一剑抵向离琛的咽喉,厉声质问:“你到底是谁!和那二人有和关系!”
离琛面露不屑之色,两指触到顾寒洲的剑尖的瞬间,那柄剑便化为齑粉,“区区一介凡人蝼蚁,你不配知道我是谁。”
在顾寒洲震惊地凝视中,离琛正要离开,却被枫堤突然拦住:“方才那二人,真的是桐夜和潇潇吗?”
离琛留下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笑,他可不是什么慈善家,若不是方才对潇潇那一瞬间的善念,那两只灵姬的贱狐又怎会活着离开?果然,善良从来都不会带来什么好结果!似乎是在为方才错误的一丝善念寻找补偿,他有意对枫堤加了一句:“被魔尊控制的人,自是要为魔尊做事的,魔尊想要复生,沧流就注定要付出代价。”
一句话说完,离琛转身离开,临走的那一瞬间,他看到了枫堤的眼神,震惊、绝望、矛盾……那样的神情,令他颇感快乐,似乎是为恶让他找到了自己生存的基石,唯有在这一刻,他才能确证,恶才是他妖王离琛的底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