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傍晚,当金红的夕阳洒落在桐夜的一袭白发之上,暖阳在这张宛如神祇一般的脸上勾勒出一个极美的轮廓。
望着窗外殷红的苍穹,再看怀中仿佛只是在沉睡的潇潇,桐夜忽然想到了那一日,在他们去往泰清山的林中。那一天有着与今日一样绝美的夕阳,那一天潇潇凝望着自己,笑着说了句真美,明眸皓齿,笑靥如花。只是如今,这双眼再也不会睁开了。
萨蒂尔的进入打破了寝殿里两天以来的萧条寂静。萨蒂尔上前搀扶着满面苍白的噬灵,眼中是关切的神色:“主人,还是将丫头好生安葬了吧。”
噬灵一向清冷的眸此刻幽深莫测,敛着极力压抑的悲痛,又有报复的恨意隐隐流出,噬灵的进入似是打断了他的沉思,他凝望着潇潇,轻轻吐出了字字诛心的话语:“妖灵尽碎,元丹俱灭,这丫头还是这样决绝,居然连灵魂都不愿”,噬灵顿了顿,极力压制住颤抖的哭腔:“连灵魂都不愿在我这灵泊停留吗?”
桐夜恍惚之中似是听到了“安葬”二字,突然将怀中的潇潇护得更紧,一双通红而噙满泪水的眼防备与敌意地看着萨蒂尔,许是重伤的剧痛,许是心中的绝望,桐夜的身子在隐隐颤抖,声音也显得有些沙哑:“若是将潇潇的肉身也安葬了,那她就彻底消失了。不!不能安葬!我不能让她待在那暗无天日的地下,说好的,我要一直陪在她身边的,我绝不会离开她一步。”
噬灵看着桐夜楚楚可怜的模样,忍不住轻轻拍了拍桐夜的肩,安慰道:“灵泊冥河之下,鬼神渊之底,有一口冰棺,可保已故之人肉身不腐。”
“不可!”萨蒂尔急忙阻止:“主人,那冰棺可是历代灵泊守护者的安眠之地,您将冰棺让予这丫头,万年之后,您又该怎么办啊?更何况,那鬼神渊有地狱神兽烛阴看护,那家伙可是连您哥哥都不愿招惹的。”
噬灵向萨蒂尔摆了摆手,示意其噤声,走向桐夜面前,带着令人捉摸不透的复杂神色细细端详了桐夜半刻,这才开了口:“桐夜,鬼神渊凶险异常,你可愿为了丫头,与本神一同将那冰棺从鬼神渊夺出?”
听罢噬灵的话,桐夜蒙了一层翳般的眸子此刻忽然有了光:“若是能保住潇潇的肉身,付出任何代价,我都愿意。”
噬灵郑重地凝视着桐夜,点了点头,继续道:“桐夜,你愿意为了丫头复仇吗?”
桐夜凄凉一笑,有泪流出:“潇潇是我害死的,我有何资格向他人寻仇?”
噬灵眼中潜藏的那股恨意突然显出,他冷冷道:“当然不是,这一切悲剧,都始于一个人——圣帝。”
“古神这是何意?”
噬灵凝视着桐夜,缓缓道来:“今日本神与圣帝之间的对话,想必你也听到了。自你师父,也就是鬼域魔尊域澄死后,幽冥沦陷,鹤羽早已向仙灵投诚,整个沧流皆沦为圣帝掌中傀儡。再论鬼域,域澄离开后,离琛与灵姬鹬蚌相争,削减了鬼域与九天抗衡的实力,这就更加助长了圣帝统领整个天地的可能。圣帝一向以肃清天地,铲除鬼域为借口,满足其个人对权力的欲望,而如今身负阴性剑气与魔尊魂器的你,就是阻止圣帝独霸天地之野心的唯一棋子,也是圣帝实现其野心的唯一绊脚石。因此,你的处境非常危险,圣帝一心想要以你的性命为代价,促成神剑合一,彻底杀死域澄,毁灭鬼域,令天地万物沦为其手中玩物。你的师父,还有丫头,他们无一不是因圣帝的野心而死,被他的刽子手,也就是仙灵人杀死。”
桐夜笑得有些悲凉:“阻止圣帝的专权?当年师父都没能做成的事情,我又如何能够完成?”
“若是阳性剑气吞并阴性剑气,九野神剑成,那么域澄定无复生可能。可若是阴性剑气吞并阳性剑气,那结果可就完全不同了。”
桐夜诧异地望着眼前的噬灵。
噬灵似乎对桐夜这样的反应已在意料之中,微微一笑继续道:“若是阴吞并阳,你成为九野神剑的执剑人,那么域澄便能借助你的力量得以复生,重建鬼域,杀死圣帝,为丫头复仇。”
“也就是说,古神希望我杀死自己的哥哥?还有,古神口口声声希望我杀死圣帝,难道只是因为想要为潇潇复仇吗?难道古神没有想要成为下一位圣帝的打算?”桐夜望向咄咄逼人的噬灵,反问道。
噬灵坦然承认:“不错!我确有私心,当年我与圣帝兄弟二人一同开混沌,分天地,是他!用令人不齿的下作手段将我骗往灵泊,让我在这苦寒之地苟且了万年!那一日,若不是自愿选择由仙堕魔的丫头出现在我面前,让我知道原来仙与魔之间并没有所谓区别,我大概会永远活在这阴冷鬼域的卑微中,永远都没有勇气做出反抗,迈出这灵泊一步!那一袭红衣,我永生难忘,那是我万年苦寒生命的第一束光。”
噬灵充满了恨意的目光转向潇潇,眼神渐渐变得柔和了下来,眸中噙满泪水,轻轻抚摸着潇潇的白发:“现在,她不在了,丫头不在了,我生命中的那束光熄灭了。是他,是那个高高在上的圣帝,他毁了丫头,他毁了我生命中唯一的光!我若是不反上他那九天,不换换这天地,我噬灵此生将永无宁日!”
桐夜望着噬灵激越的神色,眼中也宛若有了生命之光,他向噬灵伸出联盟之手,虽不激越,却深沉而有力:“为了潇潇。”
噬灵紧紧握住桐夜的手,回应道:“为了丫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