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天下午,怜司在小亭子里看书,面前摊开一本极其晦涩的古吸血鬼语文献,眉头紧锁。
安德利斯难得看见每天紧皱的怜司,瞥了一眼那如同天书般的文字,但是意外的是,她竟然能看得懂,安德利斯感到惊讶,对她来说跟读中文书一样,但是这内容,好像炮里轰出了意大利面
“啊,这上面内容好像有很多错误标注”吧...?
怜司猛地抬头,镜片后的蓝眸锐利地看向她,充满了惊讶和探究:“大夫人……您懂古吸血鬼语?” 这文献连许多成年纯血都未必能看懂。
安德利斯心里咯噔一下,她怎么解释这种感觉啊,但表面镇定:“咳...毕竟我是莫雷尔家族的长女,我看过一本注释正确的”
怜司显然不信,但他没有追问,只是将书推到她面前,指着其中一个复杂符号:“那您能告诉我,这个‘星芒血契’符文,在第三纪元的变体书写规则是什么?手札上的记载和《秘典》有冲突。”
安德利斯硬着头皮凑过去看。得益于她都能看懂的神奇感觉,她还真能看懂个七七八八。她拿起旁边的羽毛笔,沾了点墨水,在怜司的笔记本空白处,流畅地画出了正确的变体符文(美术生),并照着书上的内容解释了其在不同语境下的能量流动差异。
怜司看着那精准无误的笔迹和清晰透彻的解释,眼神从探究变成了真正的惊愕,随即是如同发现宝藏般的专注光芒。结果就这么和怜司你来我往地讨论起来。阳光透过亭顶的藤蔓洒下,照亮了少年专注的侧脸和女子侃侃而谈时发亮的眼眸。
不知不觉,一个下午过去。当夕阳的金辉染红天际时,怜司合上笔记本,郑重地对安德利斯说:“大夫人,您的学识令人敬佩。”
安德利斯有些不好意思地摆摆手:“没什么,就是瞎琢磨的。以后有什么问题,我们可以一起讨论。”
毕竟她除了看得懂书,其他知识她都不会
从那天起,怜司看安德利斯的眼神彻底不同了,他依旧冷静自持,但会主动分享一些他认为安德利斯会感兴趣的文献摘抄,这是一种基于理解和认可的、无声的守护。他甚至开始默默关注起其他兄弟和安德利斯的互动,虽然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但偶尔推眼镜的动作会慢上半拍。
怜司开始有意识地“预留”时间。他会在小亭子固定的角落,放上两杯温度刚好的红茶(不再是仆人准备的,而是他自己根据安德利斯上次的喜好调整的浓度和糖量),旁边摊开一本他精挑细选、认为安德利斯会感兴趣的书——有时是冷门的历史考据,有时是罕见的符文解析,有时甚至是一本关于人类世界园艺的图册(他注意到她曾对庭院里的某种花多看了两眼)。
至于等待,那是愚蠢的兄弟才会做的
当安德利斯如他所料地“恰好”路过,被那本书吸引驻足时,怜司会推推眼镜,用一种极其自然、仿佛只是随口一提的语气说:“大夫人若有闲暇,不妨一起探讨?此处的论述,似乎与您上次提到的观点有微妙关联。” 他将“邀请”包装成“学术探讨”,完美地维护了他冷静自持的表象,但那双蓝眸深处闪烁的期待,却骗不了安德利斯。
“好啊”安德利斯笑着应下
偶然白天经过了怜司那间位于城堡偏僻角落的小型实验室。里面居然还亮着灯。
她轻轻推开门缝,看到怜司正背对着门,站在实验台前。他穿着白大褂,身形在昏暗的灯光下显得有些单薄。他似乎在用力地……砸什么东西?压抑的、带着极度挫败感的喘息声传来。
这个时间段,随他们来说算熬夜吧!怎么能白天不睡觉呢
“怜司?”安德利斯轻声唤道。
怜司的背影猛地一僵,手里的金属杵“哐当”一声掉在台面上。他迅速转过身,脸上惯常的冷静面具出现了明显的裂痕,镜片后的蓝眸里充满了血丝和焦躁。更让安德利斯心惊的是,他垂在身侧的手,指关节处一片血肉模糊,鲜血正顺着指尖滴落在地板上。
“大夫人?”怜司的声音有些沙哑,他下意识地把受伤的手往身后藏,试图重新戴上那副冷静的面具,“这么晚了,您……”
“你的手!”安德利斯立刻冲了进去,顾不上什么实验室的规矩,一把抓住他试图藏起的手腕。触手的冰凉和黏腻的血液让她心头一紧。
“怎么回事?你在做什么实验把自己弄成这样?”安德利斯的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焦急和心疼。
怜司挣扎了一下,但在安德利斯坚定的目光下,他紧绷的身体颓然松懈下来。他垂下眼帘,长长的睫毛遮住了眼中的狼狈和脆弱,声音低沉而疲惫:“……失败了。第37次尝试……还是无法稳定萃取液活性。数据……全乱了……”
他像是在解释实验,又像是在宣泄积压已久的压力。他追求完美,长期压抑的情绪在亮白独处时彻底失控了——那手上的伤,与其说是实验事故,不如说是他对自己无能的愤怒发泄,脑海中浮现贝阿朵丽丝的指责
‘怜司,这都做不到吗’
安德利斯的心狠狠揪了一下。这个永远一丝不苟、用理性和逻辑武装自己的少年,此刻像一个迷路的孩子,露出了最脆弱的伤口(无论是手上的还是心里的)。
安德利斯没有说任何安慰的空话,而是立刻展现出她作为“医学生预备役”的素养(她上次可不是白说的,发现自己什么文字看的懂后有看过医疗书!)。
“坐下!”她命令道,语气带着不容置疑,这反而让陷入混乱的怜司下意识地服从了。她快速找到实验室里的急救箱,用蒸馏水小心地冲洗他的伤口,消毒,然后用干净的纱布和绷带熟练地包扎好。她的动作专业、快速而轻柔,专注的神情让怜司混乱的思绪渐渐沉淀下来,再次睁开眼,是安德利斯带着担心的神情
包扎完毕,安德利斯没有立刻松开他的手,而是轻轻托着他包好的手,抬头看着他,眼神严肃而认真:“怜司,实验失败很正常。但伤害自己,是最愚蠢、最无效的解决方案。你!是比任何实验都珍贵的。”
安德利斯顿了顿,语气放缓,带着一种近乎严厉的温柔,“下次再遇到瓶颈,一定要来找我。也许我的思路能给你新的角度,也许只是陪你骂骂这该死的实验……都好过你一个人在这里砸东西。”怜司崽崽什么时候能学会玩啊...
怜司怔怔地看着她。手上的伤口被妥帖处理,传来药膏的清凉感,但更让他震撼的是她话语里的内容。没有虚伪的同情,没有指责他的失控,没有实验失败的苛刻,只有对他能力的绝对信任,对他痛苦的深切理解。
他看着她近在咫尺的、写满关切和认真的脸庞。一种前所未有的、强烈的冲动涌上心头——一种想要靠近、想要依赖、想要汲取这温暖力量的冲动。他几乎是下意识地、用那只没受伤的手,猛地抓住了安德利斯托着他伤手的手腕。
他的手很凉,带着实验药剂的微涩气味,抓得很紧,带着一种溺水者抓住浮木般的急切。镜片后的蓝眸不再冷静,不再锐利,只剩下赤裸裸的、被理解的震动和一种近乎委屈的依赖。他没有说话,只是紧紧地抓着,仿佛一松手,这短暂的温暖和理解就会消失。
安德利斯没有抽回手,也没有像安抚其他孩子那样去摸他的头。她知道怜司需要的是平等的理解和支撑,而非自上而下的抚慰。她只是用另一只手,轻轻覆在他抓着自己手腕的手背上,传递着无声的、稳固的支持。
“没事了,怜司,”安德利斯低声说,温柔看着带着委屈的怜司,声音在寂静的实验室里显得格外清晰,“你也是个小孩子,要学会让自己放松一下”
那一刻,怜司用理性筑起的、坚不可摧的堡垒,第一次在安德利斯面前,裂开了一道缝隙。他紧紧抓着她的手腕,额头轻轻抵在了她覆在自己手背的手上,像一个终于找到避风港的疲惫旅人。
没有眼泪,但那无声的、沉重的依靠,比任何哭泣都更能说明他内心的震动和……逐渐萌生的信任与依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