诚心结盟

慈宁宫

青桐吩咐茕岚候在外头，进了殿来见到太后，先是盈盈拜倒问安，太后一叫起，她也不多话，只是接过福珈的活计，亲手奉了一杯茶敬上。

太后坐在主位，笑盈盈地看青桐动作，待接过青桐亲手奉的茶后轻抿一口，方才笑意恬然道：“说说吧。这一出大戏，哀家没能亲眼见着热闹，尘埃落定后听个响儿倒也算别有趣味。”

青桐听了面上不动声色，心底却讪笑：这满宫里少有能瞒过太后的事儿，昨儿那么大动静，她能不知道不清楚？让自己复述一遍，无非是打了拿捏的主意罢了。

可她心里自有另一番成算，岂能按着太后划下的格子来走，何况阿箬死都死了，皇后也暂且翻不出风浪来，还有什么好说的。

于是故意不接这个话茬儿，反而“噗通”一声直愣愣地一下跪倒在了地上，垂首作出哀婉声调来：“还求皇额娘救救臣妾！”

这般做派，倒实在出乎太后的意料之外。

“你这是做什么？”

“臣妾如今骑虎难下，还请太后救臣妾一救。”她抬首望向太后，泪光闪烁，泣声哀恳道。

跟着青桐来请安的茕岚立在外间，暖阁里除了太后和青桐，就只有福珈侍立在侧，见太后拧了眉头，福珈忙躬身上前想要将青桐搀起来。

“宸主儿请先起来吧，有话先说出来，太后一向最是疼爱四阿哥的，便是为着四阿哥，太后自然也是疼您的。”

太后眸光一闪，亦道：“是了，你不先将事情说出来，没头没脑地说什么救不救的，倒教哀家吓了一跳。你是永玙的额娘，都为人母的人了，做事也当持重些，亏得皇帝还把协理六宫的大权交给了你。”

青桐顺着福珈搀扶的劲道从善如流地站起身来，闻听太后此言，知道话说到这里大家都算入了正题，于是唇角适时地泛起一线苦笑，道：“太后不知，正是这六宫大权现正将臣妾架在火上烤呢。”

太后见状，轻哼了一声，“贵妃，咱们还是打开天窗说亮话吧。最近闹腾的这几桩事，因着深究起来缘由都是自皇后而起，细细论起也是她无德不贤的罪过，所以，哀家明知你不安分，却还是到现在也没问你的罪。何况，你实在是做的漂亮。罪是皇后犯下的，料理是皇帝出的手，自个儿干干净净的没落下半分不是，哀家自然也没什么好说的。可你自个儿扪心自问，你是个会对败军之将讲仁慈的人吗？你会缩手，不过就是揣测着皇帝的心意。如今又何必为着这从皇后手里抢过来的权柄，来哀家这儿装无辜的相呢。”

大家谁不知道谁啊？彼此心性，各自都是心知肚明的。

这番话里大部分，青桐无可辩驳，也没辩驳的意思，她只是道：“太后误会了。臣妾求您救命是因为臣妾刚掌权，就遇上了一桩不好办的难事，思来想去发现无论如何办理，最后结果臣妾都吃罪不起，所以来求您的指点示下。”

福珈听了一愣，不成想宸贵妃竟然当真这般上道，色色按着太后的心思来行事。正思忖间，便听见了太后轻咳一声，话里含笑道：“你年轻没经过事儿，且说说吧，哀家能帮你的自然帮你。”

“谢太后。有太后这句话，臣妾便安心了。”青桐的话里也含了笑音，她柔声回道：“太后说臣妾没经过事儿，可正是半点都不错。臣妾长这么大，也还真是头一回见识到——紫禁城里还真有怀着孩子的女人，会天真单纯到旁人说什么就信什么的。这孕妇日日兴高采烈吃朱砂的奇景，初初听闻，臣妾便惊出了一身冷汗，这不，立马跑到您这儿来求您指点迷津了。”

青桐如春风般柔缓的语调不疾不徐地把字一个一个地吐了出来，却将太后面上的笑意一点一滴地刮了下去，等到青桐话音落下，太后的脸上已彻底肃如寒冰。

福珈震惊到失语，突然低低地惊叫了一声，福至心灵道：“那些鱼虾。”

“姑姑聪慧。”青桐施施然地赞了一句，旋即转向太后，道：“臣妾今早刚得的消息，永和宫小厨房里日日煎炒烹炸的原来尽数是些要命的东西。此等大事，臣妾不敢擅专，所以来禀告给您知晓。”

太后神色难看，出言讽刺道：“昨晚刚得了权柄，今早上就将六宫给梳理了个通透，连哀家都不知道的事儿，你一晚上就得了消息。这般雷厉风行，手眼通天，真不愧是你姑姑的侄女儿。”

青桐不闪不避地正对上太后的目光，回道：“臣妾出生乌拉那拉氏，既是孝恭仁皇后的姨甥孙，亦是孝敬宪皇后的亲侄女，祖上更出过太祖大妃孝烈武皇后，更不用提曾有多位爱新觉罗氏宗室的和硕格格、多罗格格曾下降我家门。到本朝而论，足足六代经营，六世通婚，除了博尔济吉特氏外，与爱新觉罗氏的联姻，哪个姓氏、哪个家族能越过乌拉那拉氏去？”

短短几语论完家族光辉荣耀的血统家史，她重又低头福身，恭敬道：“太后，景仁宫当年做过的事臣妾没法否认和抹去，那原是我乌拉那拉氏没教好自家女儿，生死成败荣辱皆怨不得旁人。可往事已矣，乌拉那拉氏和爱新觉罗氏新的一代通婚已经翻篇到臣妾和如懿身上了，旧人旧事早已是故纸堆扔进焚炉里化作飞灰了，即便留下了些许痕迹也不值得您在花心神去看上一眼。臣妾是诚心敬服太后，也真心愿意辅助着太后为姮娖、姮媞两位妹妹谋划出锦绣绚丽的灿烂前程来，只求您在这深宫里偶尔帮扶臣妾一把。永和宫的事儿，只当是一道投名状。难不成要臣妾在您这儿装一问三不知的模样，同您说臣妾在这紫禁城中就是个两眼一抹黑的瞎子，才叫有诚意吗？”

太后微微怔了一会子，片刻方才沉吟道：“这番话你倒也算是露出几分真心了。”把彼此所求都点明了，互相利用也好，从此联手也好，总归这一个利益同盟往后因着猜忌而生的多余是非到底能少上几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