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心似水

撑过这一场，皇后也不留人久坐，自领着人去往坤宁宫供奉祈福。

这种场面，从来都是皇后最可以、也最乐意彰显她嫡妻正宫地位的时候，青桐懒得作皇后陪衬，便托词身体不适推了这桩事。

如懿掌着宫务，不得脱身，就使了个眼色给海兰。于是海兰出言请求让她陪着青桐回宫。

皇后无可无不可地点了点头。进贡的时候少了两个让自己讨厌的人杵在一边碍眼，总是一件让人放松愉快的事。

二人谢过，目送皇后声势煊赫地在众人簇拥下出了宫门。

待她们落到最后再出长春宫时，只能在宫道上远远瞟见皇后走远的背影，青桐百无聊赖地想：祈福纳祥、驱恶辟邪，不能是谁都行，可祭祀之人比供奉的牌位还要老旧陈腐，俨然一座荒败破落的老庙里的神像，倒比爱新觉罗家的祖宗魂灵们显得更应该供奉祭拜......

“姐姐在想什么？”身旁的海兰低声问道。

“没什么。”青桐笑笑，挥手示意宫人们在身后离几步缀着，别靠太近，与海兰并肩往承乾宫走。

“我只是在想，咱们皇后娘娘在长春宫里清清静静地养了几个月，今日一见，越发显得有庙里神像‘慈眉善目’的味儿了。”青桐轻声笑道。

聪明劲儿没涨，忍功却渐长。算不上不动如山，也是更能制怒了。

海兰笑吟吟地说道：“千磨万击才能雕刻出好玩意儿。不下真功夫，哪能修成真佛？咱们停了手，可别人的锤子还攥在手里没落下。”

她位分低，今日又有那么多宗室福晋在，位次自然也坐的更加偏僻，但也就是这样，才能瞧见更多上位者看不见的眉眼官司。

“以往那些福晋们对皇后个个恭谨得不得了，皇后说一句话，她们有十句等在后头帮腔助阵，唯恐场面不热闹。今日却一个个地都成了锯嘴的葫芦。姐姐与皇后说了那些会子儿话，将皇后堵回去了好几次，可有瞧见有哪一位站出来给皇后打个圆场的？”

“她们到底是在宫外住着的，轻易摸不准后宫里一日三变的时势。她们不轻易开口是对的，毕竟小心谨慎总无大错。”青桐不置可否：“何况我与皇后，于她们而言并不是一道二选一的难题——无论是皇后的身份，还是我的声势，能给她们的好处都只能算是锦上添花。她们真正的富贵来处还是得看自家男儿能不能在前朝得用。”

海兰点点头，道：“姐姐说得自然是有理。但人心似水，经不起撩拨的。外命妇尤可，嘉贵人、仪贵人可是亲眼见过皇后失势的，今日她们的态度可是有意思呢。”

慧嫔和皇后已注定是不死不休的局面了，如今她身边可用的，也只剩下嘉、仪二人了。偏偏那二人又——

青桐明白海兰的意思，挑眉道：“但你没见到纯嫔刚刚那欲言又止的样子吗？瞧她那副作态，便可知虎死尚有余威在，何况如今死灰还露复燃之相。连她都如此，何况旁人。”

“可纯嫔最后还是闭嘴，乖乖回去坐着了。”海兰劝道：“我知道，纯嫔的确是太不晓事了些。——要不是姐姐帮她把三阿哥要了回来、还举荐她料理宫务，她哪有今日想着退步抽身，两面不靠的余裕，早被皇后给逼到悬崖边上了！——但她本来就是这么一个糊涂人，记吃不记打，忘恩也忘仇。从她身上看事，是姐姐气糊涂了。”

“谁同她置气。”青桐失笑出声，“她呀，懦弱、糊涂，唯恐生事被麻烦找上门来，只愿永远都是一团和气，天下太平——这样一个人，我从来没对她生出任何指望，也就谈不上失望生气。”

“既如此——”

“我话还没说完。”青桐打断了海兰未说出口的话，“我的意思是——纯嫔想要安稳，是因为她觉得这样能让她活得舒服；那皇上呢？皇上就不想要安稳吗？前朝事已经够让人烦心的了，如果连后宫都不能保持表面上的平静的话......那是皇上，谁教他一时不痛快了，谁就得一辈子不痛快了。”

“先出头的橼子先烂！谁先挑头，谁先吃挂落。皇后上一回输了个伤筋动骨，勉强才保住了本钱，可风水轮流转，谁知道下一局的输赢运道呢。你看热闹可以，千万可别沾了手。”青桐劝道。

海兰轻声道：“姐姐放心，我不会。”

“我放不了心。你也别指望纯嫔能顶用。”青桐是真不想海兰驱使着纯嫔或任何人去做些什么，她已布好后手，己方再多出手反而容易被人抓住把柄。

她再三告诫道：“纯嫔不论，仪贵人轻佻愚蠢却对皇后存着那么三分忠心、嘉贵人心思之深更是决非轻易可以挑拨之人......你看出她们不对劲，便只看着就好了，一防着这是请君入瓮的戏码，二是真要闹了起来，你也要站远些免得被泼脏水，你只站在岸上等着看她们翻船就是。能做渔翁，何必上赶着当螳螂呢。”

海兰原也只是怕青桐心软松手，听见如此便安下心来，应道：“姐姐心里既有成算，我便安心了。诸事我都听你的，绝不妄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