使尽风帆

　　回到承乾宫，刚刚用完膳，如懿便回来了。

　　“从坤宁宫出来，皇上陪着皇后去长春宫了。”还未站定呢，如懿便冷冷地来了这么一句。

　　“情理中事啊。”青桐不以为意，”肯放她出来，就不会少这一哆嗦。场面既然做了，自然就得做的漂亮齐整。”

　　海兰起身从软榻上下去，让出青桐对面的位置，亲自将如懿扶到软榻上坐下，轻声劝道：“是这个理儿不错。姐姐也该向皇上学学——既忍了那口恶气，就不要再在面上带出痕迹来了，九十九步都走了，要是在最后一步崴了脚，实在是得不偿失。也是平白恶心了自己一回。”今晨，如懿在皇后那里流露出的态度实在教她担心。

　　如懿明白海兰的好意，也知道她说得有理，但——

　　“皇后害我，阖宫皆知。”

　　她和皇后的过节谁人不知？要她做小伏低和皇后亲亲热热起来，她做不到是一则，旁人也不会信啊。

　　“她难道没动手害我、害慧嫔？”青桐反问道：“难道我今天没扑上去撕她的脸、慧嫔没哭天抢地地闯进长春宫去，就意味着我和慧嫔把这件事给略过去了？”

　　“恨，放在心里，别摆在脸上。”青桐冷冷道：“要不然她出了什么事，所有人第一个就怀疑你。”

　　如懿听出言外之意，追问道：“出事？你要做什么？”

　　“谁说我要做什么？”青桐端起手边的茶盏，呷了一口，不紧不慢道：“所谓卑不动尊，后不僭先。富察氏才是中宫正室，我且让她一先手。”

　　何须她做什么，只要她尊荣富贵好好地高卧在这承乾宫里，就是富察氏的肺管子了。富察氏要是能忍着不动，才是天上下红雨的奇事呢。

　　海兰点头道：“谁先动，谁就是挑事儿的那个。咱们只等着后发制人就好。”

　　如懿听了，只得道：“只怕落人一步，就步步都落后。”

　　“一局棋，谁拿白子谁赢吗？”青桐抬眼看了如懿一眼，问了一句话：“前几个月是我得意，今儿是皇后复起。我得势的时候容她在长春宫清清静静，她得势的时候会容咱们吗？”

　　“当然不会。”

　　“这不就结了。”青桐嗤笑道：“荣枯本是无常数,何必当风使尽帆。得势便猖狂的人最是招人讨厌，也最是招人忌惮。我和皇后之间，谁先在皇上面前露出赶尽杀绝的凶相，谁就输了。”

　　——偏偏那富察琅嬅是个什么样的人？天底下最沉不住气的就属她了。

　　青桐又道：“我知道你心里为子嗣的事情不自在，可你又下不了狠心学皇后对她的子嗣动手。既然如此，还是安心静气好生保养，争取早日遇喜才实际些。其他的事，自有我去筹划。”

　　如懿脸色一黯，“江与彬开的药膳，我也一顿不落地吃，可终究没效验。”她心里像打翻了五味瓶，一时不知什么滋味，“我早打定了主意——孩子真要有啊，我这一碗碗的苦药汁子灌下去，早晚能教我得偿所愿；可若是药石不灵验，我只等着与皇后清算干净就是。”

　　海兰张张嘴，心下为如懿叹息，却不知该如何安慰她。

　　谁料青桐眼帘一垂，却对如懿轻声道：“延禧宫里，如今除了你，还没旁人住进去吧。”

　　如懿心下一颤，问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大阿哥记着自己的生母，性子也牛心古怪的，绝然养不熟。”青桐放下茶盏，将自己偶然间转过的一个念头说出：“想想圣祖年间的良妃、还有皇上的生母、再忆一忆玫贵人的出身——辛者库、南府、圆明园、热河行宫......无论是紫禁城里还是紫禁城外，多的是这样出身难堪卑贱到连包衣都不如的宫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