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围寄子

青桐拿起手边的茶盏，垂眸轻闻其香，由得纯嫔笨拙地讨好太后，皇后亦顺着纯嫔奉承的话音儿描补着之前的失言。

‘话说得再好听有什么用。咱们这位太后，不见兔子不撒鹰。你要不帮她做点能见到实惠的事儿，只会说漂亮话，那能得的也就是些虚话儿罢了。半点好处也别想得。’

待得一折长生殿唱罢，接着又演了《雷峰塔·断桥》。正演到《紫钗记·折柳阳关》那一折，太后命福珈唤了传戏的太监捧戏本子进来。

“哀家点的戏，已唱了过半，天色还早着，你们要有喜欢的，也点几出。”

众人皆含笑谢过。皇后先点了一出《浣纱记‧打围》，青桐闻言心下冷笑，接着便点了《情邮记‧半和》。

太后听见她二人点的戏，先是一愣，旋即面上浮出笑意来，心道：‘点个戏都这么机锋百出的，将来也不知闹到什么地步呢。皇帝这后宫啊——’

青桐将戏本递给如懿，如懿接过，却实在没那个心情，随手一指个《宝剑记 夜奔》便直接让传戏太监将本子递给了纯嫔。

纯嫔翻开戏本，先觑了一眼青桐，后又瞟了一眼皇后，心道：‘之前在长春宫里想着两面净光，谁知到头来竟是两头不讨好。皇后虽是正宫，家世也贵盛，但却容不得其他阿哥越过二阿哥在皇上面前出头露脸，她富察家生的大阿哥都那般了，何况我的永璋.....皇后点那出《打围》无非是为了借戏点一点我们这些妃妾，明一明那戏里头唱的‘不失君臣夫妇之义’；贵妃点出《情邮》，不论真心如何，至少真摆出了一副如戏中人般妻妾两相和合的意思.....’

想到如今三阿哥好不容易能养在了自己的身边，纯嫔心下明白过来：‘到底是贵妃能容人些。’

她点了一出《浣沙记 寄子》，那戏里唱伍员父子惨别之情，哀泣动人。何尝不是她当日被迫母子分离时的惨状呢。

皇后倒是还没反应过来，青桐却已心领神会。她对着纯嫔微微一笑，旋即端起手边茶盏垂首抿了一口，那三才盖碗遮住了她下半张脸，只有对面的皇后能瞧见她对她得意地微微挑眉，挑衅意味实浓。

皇后回过味来，顿时气了个倒仰，神色难看，要不是太后在上，当即便要发作。

“皇后这是怎么了。”太后哪能听不明白纯嫔点这出戏的意思，但见皇后真被激怒而面色难看，心下反倒生出不喜来。

——先出手叫人家母子分离，被人反击了便这样的沉不住气。当皇后，岂能还如闺中女儿时一般娇气；压服不住底下的妃嫔，也是无能！

“儿臣无事。”皇后不得不现行压下不快，起身回道：“只是突然间想起长春宫里还有一些未曾处置完的宫务——”

“难不成皇后是怪哀家耽搁了你的时间？”太后眉心一动，笑问道。

“儿臣不敢！”皇后岂敢应下这话，忙解释道：“是儿臣近来宫里新来的人不合用，儿臣使着她们不顺手，便是出了长春宫，也放心不下宫里的事。”这话倒真是实话，素练已死，莲心又有背主之嫌疑，两个掌事大宫女都算废了。长春宫如今暂且也找不出能顶用又能托付信赖的人，只得她独个儿支撑着。

她这一说，太后就先笑起来：“可真是个操心的劳碌命。”

“都是儿臣分内当操心的事罢了。”

太后却道：“只是你是皇后，满宫里有的是愿意为你分忧解劳的人。你大可放眼去挑，要是实在没有好的，哀家给你几个就是。”

适才纯嫔当着她和皇后的面，向宸贵妃暗表忠心，叫皇后气恨失态，倒让太后对此番谋划之事更添了几分信心。皇后现下又自己把话柄送了上来，她哪有不顺水推舟的道理。

皇后悚然一惊，哪里敢接这个话茬。只是还没等她开口回绝，便被太后给堵了回来。

“这事儿还是搁后再议。”太后笑道：“你先坐回去，安生听完今日的戏，好好消受这一日。别老惦记着宫务，事儿是忙不完的。要不然你额娘富察夫人可不要以为事哀家这个婆母亏待了你，一天到晚地教你不得安歇。”

一边冷眼旁观的青桐心道：安歇难说，不得安生倒是真的。哪里有什么搁后再议，怕是今儿就得各领回去人了。

而皇后，听太后提起自己那遭受训斥、至今还半是惊疾半是软禁在家里的额娘，心下一沉，不得不将驳回的话给憋了回去，沉默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