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风纸鸢

　　戏唱到最后一曲，是一折《疗妒羹》。

　　太后目的达到，最后还有这一曲唱词来给今日所为做最好的注解，正是十足的顺心如意。

　　待满面笑意地听完了这一折，便说累了，松松手放过了在座的诸妃，自个儿回转了慈宁宫。

　　众人恭送完太后，皇后一言不发率先领着人离开，纯嫔涨红着一张脸，为着躲羞也向青桐和如懿匆匆一行礼后，便扶着可心的手快步回钟粹宫去了。

　　“惢心。”青桐先如懿开口，指了指自己给如懿挑的人，对如懿身后的惢心道：“你先把人领回延禧宫去，收拾出个地儿给她住下。安顿好了，就来承乾宫寻你主子。”

　　惢心忙抬眼望向如懿，见如懿肃着脸点点头，方才躬身应下，领着人就要退下。

　　那圆脸杏目的姑娘也不敢多话，朝着青桐和如懿福身行过礼后，便沉默地跟着惢心一路去了。

　　“瞧着如何？”瞥了一眼那女子的背影，青桐笑问如懿道。

　　如懿面上丝毫不见笑意，她道：“我本不想要。是你挑的，你觉着好就行。”

　　青桐也不生气，只道：“你没什么好不痛快的。皇后都认了，何况于你我。太后已经够客气了，先让人在咱们眼前过了一遍，要不然她直接把人往皇上面前一放———”

　　她唇边讽笑一闪而逝：“你觉得到嘴边的肉，咱们皇上有不吃的吗？”

　　如懿捏紧了手里的帕子，一言不发。

　　青桐会意一笑，并不继续追问，而是伸出手拉着如懿，慢慢地往承乾宫走去。侍奉的人乖觉地缀在身后远处，不敢打扰。

　　如懿现正心思杂乱，无意多开口，青桐也不勉强她，只将自己想要告诫她的话说了出来：“太后把人送到面前来了，就是叫咱们看着办的意思。而这事宜早不宜迟，我宫里的那个柏氏，我打算要么今晚，要么明天一早，便让她面圣。你宫里的那个你也早做准备。不用急着去摸清底细，反倒是应该趁着关系在外人眼里还不深的时候，先把人送到皇上面前再说。这样一来，到时候真有什么不妥，也好撇得清爽些。”

　　管她是什么罪女、舞姬、妓子的出身，还是学了什么引诱、欺骗、迷惑君王的媚上手段；到时候皇帝震怒也好，沉迷也罢，反正统统和妃子的宫里无关，要兴师问罪，请往慈宁宫去。

　　青桐能将话说到这般自私冷漠的地步，还毫无保留地合盘托出，倒让如懿心口的郁气散了不少。她分得清好赖，知道若非是顾念她的安危，担心她行差踏错，青桐是不会将这样授人以柄的话说出来的。

　　如懿道：“我连我宫里那位姓甚名谁都不知道。如何能扯上什么利害关系呢。何况——”她面色一沉：“今日漱芳斋里的事情，不到晚上就会传遍紫禁城。只要长了眼睛，都该明白她就算住进了延禧宫，那也是太后的人；还有柏氏，还有皇后宫里的那个，都是太后的人。”

　　“对，你说的没错。”青桐点点头，却又道：“但在你手里过了一遍，就沾上了你的味儿。你要是迟迟不让她见皇上，单独留在你手里越久，到时候真要有什么差池，见机的疯狗就会攀咬你越狠。”

　　青桐冷道：“到时候慈宁宫一推四五六，说一句“在你宫里住了好些天，谁知道你有没有拉拢、威逼、利诱、折磨、辱骂……”你浑身是嘴也说不清。”

　　兵贵神速，先把人往乾清宫的秤上量一量，在皇帝那个备个案，让他有个数，自己再来掂掂分量。

　　“要是真能得宠还不在短时间内见弃于皇上，那才叫中用呢，到时候再去查她们的祖宗十八代也不迟。”青桐冷笑道。

　　“我还以为你很看重柏氏呢？”如懿蹙眉。

　　“如果说那出《长生殿》是太后命我给她搭梯子的信号，那柏氏就是那个往我耳边敲锣打鼓提醒我要粉墨登场了的那个人。我与太后你来我往地再热闹，若没有陪衬的乐声，那也不成戏啊？”

　　柏氏今天的确看似好像很出彩，但却从来不是今天的主角，也绝对没有到多重要的地步。她就像是戏班里的乐手——就算没了锣鼓来配的热闹武戏，那换一出笙箫管竹的绵绵文戏，难道今天的台子就要塌了？

　　柏氏唯一比其他女乐强的，就是运道——一把好嗓子让她先声夺人，也就让青桐顺手用她做引子打开了话题；再有一副好相貌，让青桐愿意用她试试。

　　是的，试试。

　　青桐可没有第一回见面，就和人推心置腹的毛病。

　　青桐抚了抚鬓发，轻声笑语道：“先试试纸鸢的成色，看看有没有高飞的资质，材质又是否耐得住狂风。到时候，再去加固加粗手里的风筝线也不晚。”

　　如懿会意，却道：“这却不一定。若是真得用，到时候你再去拉紧手里的线，怕是迟了吧？”

　　青桐望着如懿笑道：“要是能被别的风刮跑了，那也就不值得收线了。”

　　太后的确是能把人塞到她手里，可到了她宫里之后，要如何用，何时用，就得听她的安排了，连太后都不能再置喙。毕竟太后自己也很清楚，若是落在纯嫔那一丝风儿都刮不起来的钟粹宫里，那再漂亮的纸鸢也只有挂在墙上落灰的份儿了。

　　而想借承乾宫的东风，那也是得要经过试用期的。